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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住在寝室了。”
“我知道。我去过南大了,你室友说你搬走了。”
周嘉的嗓音夹着雨丝的清冷:“我在你楼下。”
梁路愣了愣,不确定周嘉说的楼下的意思。他迟疑着走到窗前,玻璃上都是雾气,伸手拉开窗,扑面便飘进来冰凉的冷意。这样的萧瑟中,一个浑身潮湿的人正站在路灯下,要不是那颀长的身影太过熟悉,梁路差点认不出这个狼狈的男人会是周嘉。那人仰起着脸,手机贴在耳边,在雨夜里遥遥地投射过来视线。
梁路退后几步,慌乱地逃离了窗户。
他无法承受这目光,即使他连周嘉的眼睛都看不清,可是梁路面对不了。
“你回去吧……”他紧紧捏着手机,“我不会下来。”
“你不下楼,我就不走。”
周嘉是个任性的人,他此刻的语气直接、坚决、不容转圜。梁路关掉卧室的灯,装作休息了,在黑暗中坐了十多分钟,最后他还是站起来,隐在窗帘后向外望——周嘉仍立在雨中。
梁路闭了闭眼睛,只得拿了伞下楼。
晚上只有五六度,因为下着小雨,气温感受起来更低。梁路撑伞的手在发抖,他强迫自己驱使双腿迈动,他必须自如、无畏地走进雨幕里,走到周嘉的面前去。然而梁路看着那个人影,固执的双腿却不听使唤,艰难地朝前挪动步子,他越走越失去勇气,几乎快要停下来的瞬间,周嘉忽然径直走了过来。
避无可避,一双冰凉的手很快抓住了他的肩膀。近距离下那张熟悉的脸,此刻苍白得无一丝血色,周嘉高挺的鼻梁上熠着雨水的反光,而那双深邃的眼睛密布血丝,正生怕他消失一般牢牢盯着他。梁路用指甲抠紧自己的掌心,用痛感压制那寂静表象下骤风卷席的情绪,他与周嘉对视的瞬间,心上好像在淌血,一滴一滴的,似这凛冽如刀的雨水。
周嘉凝视着梁路脸颊上未消退的伤痕,呼出的气息都是凉凉的,是发着抖的。他说:“很疼,对不对?”
那一瞬间,梁路自欺欺人的城墙轰然坍塌了,他仿佛一个到了行刑日,才终于不再心存侥幸的死囚徒。原来,周嘉已经知道了一切。
所以他来施舍他的怜悯,来弥补他的遗憾。
“梁路,跟我回去。”周嘉压低的语调轻轻的,竟有种惶然恳求的错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那些在宿舍咀嚼思念的日子里,梁路多么希望听到周嘉的这句话。不是因为脸上的笑漩,不是因为是谁的替身,只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只是因为在脑海里念到名字,就会怦然的动心。
梁路惨淡地笑了一笑。
“周嘉,谢谢你同情我。”
可惜,他单纯的喜欢已经埋葬在了那个污秽的夜晚。
“但我不需要。”
梁路的淡漠像一把利刃扎进了周嘉的胸口,他曾经那么喜欢自己,漆黑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会变得亮晶晶的,好像有光在眼眸深处打碎,粗心散落得到处都是。然而现在,那死水一般的眼瞳里,已经没有了光,周嘉带给他的,仅剩下死寂而已。
“我知道,你恨我……我把你当陈越的替代品,我……”
周嘉放开梁路,双手揪紧自己湿透的头发:“可是太久了,十三年,遇见你的时候我真的还放不下……”
他纠缠的苦扰好像梳理不清的死结,周嘉在十三年的追逐中习惯了对陈越的执着,却也在不知不觉里,生出了对梁路割舍不下的怪异感情。
“梁路,伤到了你,对不起。”
多难得,骄傲的周嘉对他低头,为那无处封存的十三年说对不起。
多荒诞,为什么到现在,梁路还要听周嘉亲口倾诉对另一个人的喜欢,把自己的失败再一次公之于众。
“不用说对不起。”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我也拿了你的钱,我们是各取所需。”
这么说着时,梁路的身体仿佛失了重,灵魂飘出到半空,俯视着这个平静、淡漠,却又蹩脚的三流演员说着俗套的台词。
“之前你问我,为什么哭,谁打的我,我可以告诉你。”
“我有一个赌鬼爹,一个赌鬼妈,我从小就懂得钱来的多容易流逝的也多简单。我需要一个大方的金主满足我的虚荣心,我也想穿名牌衣服,随便去开酒吧里最贵的酒。傍上了你,只需要卖个笑脸,就可以很快来钱,我当然珍惜这个机会,愿意扮演你喜欢的样子。最好,如果你能喜欢上我,那我就能一直衣食无忧,所以出于这个目的,我利用了下唐昀州,而你也的确上钩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