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焰火渐渐熄灭,就在舞台重新即将暗淡之时,一束光柱从天而降,落在了舞台中央。光柱之内笼罩着一个人影,她背对着舞台,很是慵懒随意地半侧了头,轻轻打了个响指。
啊!!!栎栎我爱你!呜呜呜呜隐隐约约地,许柏舟好像听见了郑小捷的声音。
演出开始了,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显然是被这个开场勾起了兴趣。许柏舟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嚯,她看过去,看见一个扛着摄像机的人拨开人群,奋力想往前挤。
许柏舟则往后退,往人群稀少的地方去,她既想再看看舞台,又不愿意被人群推搡,最终只好翻上了馆场边缘的护栏。她坐在护栏之上,脚尖不着地,配合着舞台中心翻涌过来的音浪,尤其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嗨。耳边忽然响起一个人声,差点没把她惊得栽下去。
许柏舟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去,看到了又一顶同款靛蓝色渔夫帽,帽檐抬起,露出一张并不熟悉,但最近的确常常见到的面孔。
许柏舟人往后仰,努力和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慢吞吞发问,是你?
江沚意义不明地动了动嘴角,点点头,当然。
许柏舟依旧看着他,等着他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谁知对方却不再开口,视线在远处的舞台上过了一圈,又慢慢挪到了她的脸上。
许柏舟身体一僵,飞快眨了两下眼睛,然后从护栏之上跳下,低着头就要转身,我走了。
等一等,相对来说,江沚就要泰然自若得多,他问道,演出才开始,你不看了吗?
许柏舟摇摇头,也没什么好看的。
事实上,无论是歌唱、舞蹈,或者是戏剧,都是根植于舞台的艺术形式,只有亲临现场,才能感受到魅力。
许柏舟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回头,所以呢?
江沚看上去的确是个好脾气的人,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耐心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去另一个地方。
两人一起沿着过道走出了体育馆,影影绰绰的光晕从眼前消失,天幕暗沉又寂静。
快九点了,江沚抬了抬手腕,又顺势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走吧,去那里。
那里是指体育馆外部的旋转楼梯,楼梯通往二楼,却又没有入口,只剩个百无一用的装饰作用。
许柏舟难得踯躅了片刻,江沚并不劝说什么,只是先她一步往上走,到了楼梯转弯处才回过头来看她。也不开口,只拿眼神示意,催促她跟上来。
楼梯的尽头有一扇半开的窗户,江沚屈膝半蹲下,一只胳膊扶在楼梯护栏上,另一只手往后招了招,来,过来看看。
许柏舟慢慢弯下腰,从半开的窗户往里望,谁知帽檐被窗户把手勾住,脑袋上一轻,眼看帽子就要飘下去,江沚伸手一捞,帽子到了他手上。
两人又一次视线相接,江沚当先转回了目光,极其自然地把帽子折了折,拿在了自己手里,说道:快看。
许柏舟倒是先看了看他手上的帽子,然后才偏转视线,看向那半扇窗窗内正对着舞台的侧面,既能看见舞台正面,又能看见后台的休息室、化妆台。不断有人穿梭其间,忙碌得甚至有些狼狈。
比起展示自我,舞台更像是虚构、重建自我的一个地方。江沚在一旁说道。
许柏舟看了一会儿,的确没看到别的什么东西,有点疑惑,就是看这个?
再回头看江沚,他似乎暂时性地失去了表情管理,脸上是木然的神情,你就没有什么感触吗?
许柏舟更是面无表情,我又不是没见过后台。
江沚攥了攥手里的帽子,突然把它丢进了许柏舟怀里,自己还回去吧。
旋转楼梯周围挂着几盏昏黄的灯,许柏舟这才看清,原来帽檐上的那串花纹不是藤蔓,而是一串延绵不断的英文字母,Confettis。
第6章 第六题
再回到教室,最后一节晚自习也已经结束了,教室里只剩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在慢腾腾收拾书包,这其间就包括了陈思侑。
许柏舟和江沚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没怎么惹人注意,只有陈思侑冲了过来,你去哪里了啊?
你猜?许柏舟绕过他,从椅背上拎起书包。
唉,别人都有同桌一起上晚自习,只有我,什么都没有。陈思侑哀怨道。
思思,许柏舟停下了脚步,看着他,我以为你早就应该习惯了。
许柏舟刚一走进自行车库,就察觉到有人紧随着自己走了进来,白炽灯泡太过刺眼,甚至把对方的脸照出了一丝恐怖氛围。
许柏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又跟着我啊?
江沚也很无奈,我没有跟着你,可我们是同班同学,学校又只有这一个车库。
哦,许柏舟迅速打开了车锁,好吧,对不起。
今日不同往昔,经过路口之时,许柏舟一骑绝尘,把江沚远远落在了后面。
江沚似乎并不着急,停在了路边的角落,他看到天上是一轮满月,挂在一片树梢之上,又被远处飘来的云絮慢慢遮蔽住了。
语文课上学到诗经的《邶风》,阿岚女士一脸忧郁地念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阿岚女士总是这样的,她讲起课来时常陷入到个人的情绪之中,总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班学生时常讨论,想弄清楚阿岚女士究竟是苏东坡转世,还是杜甫转世?
转世之说暂且不提,阿岚女士的愁容也可以忽略,但听了这几句诗,众人都或多或少都要回头看许柏舟一眼。
陈思侑也偏过头去看她,发现许柏舟依旧在看那本《戏剧表演基础》,她看着看着,忽然叹了一口气。
陈思侑一惊,连忙关心道:怎么啦?
太难了,许柏舟摇摇头,食指按在书页上,表演艺术,是我这辈子都不能领会的知识。
陈思侑这下纳闷了,你没事儿领会这个干吗呀?
再回头一看,许柏舟已经又翻开书看了起来,不再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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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柏舟已经很久她自以为很久没有在课堂上睡觉了,却还是忍不住在下午的最后一节化学课上睡了过去。
昏睡之前,耳边听到的声音是聚酯反应和对苯二甲酸知识点,到了现在,耳边传来的变成了一声接一声的惊叹,哇来哇去,毫无新意。
但许柏舟其实很少被声音干扰,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隐约感觉脸庞上有异常的热度。她慢慢睁开眼,却又立刻闭紧,扭开了头。光线太刺眼了。
她这才发现,那些高声赞叹的人全部聚集到了窗边,对着天边啧啧称奇。她跟着看过去,随即明白了,脸庞上感受到的热度不是别的,正是晚霞的成因。
陈思侑见她醒了,喜出望外,还好你醒了,要不然只能看我拍的照片了,可是照片总会失真,哪有实景好看啊。
许柏舟看向天边,绛紫色、云蒸霞蔚的图景的确很美,值得驻足欣赏,但她也无法理解众位同学对晚霞的依依不舍,她有些感叹地说:\我突然想起一个词。
什么?陈思侑满以为她要发表什么高论,弯腰凑近了以示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