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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的忏悔 作者:[日]菱沢九月

第5节

就算如此,律还是无法释怀。

他明明从小就和父母死别了,为什麼对死亡的反应还那麼迟钝。感觉就像是太习惯而麻痺的样子,律对这一点感到心酸又焦虑。

自那次之后,佐佐原就没再提起有关母亲的话题了,只是脑子裡偶尔会不经意地想起——自縊身亡的母亲,和亲眼见证那场面尚还年幼的佐佐原。

「可是,我还是不喜欢生病啊,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

律小小声的应了一句.

「我的爸爸是死於心臟办膜症。」

「以前常听说那种病呀,是因为风shi之类的併发症吧。」

「你很清楚嘛。」

「以前为了写心臟外科的故事,我查过不少资料。」

突然表现出兴趣的佐佐原让律感到有些透不过气,但还是接著开口。

「我爸爸的病是先天性的。当时我还是个孩子,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生来的办膜数就比一般人少,循环的血液漏了出来。在身体裡化脓了。」

「是怎麼一回事?」

「因为办膜闭合没有完全,血液逆流就像水管口被堵住一样喷了回去,伤害到心臟壁膜。再加上嘴巴裡的细菌,才会造成化脓出血。」

「从身体内部开始腐烂啊,还真是壮烈呀。」

「……病菌侵入血液中引发全身剧痛,我爸爸是痛到昏过去的。」

父亲在工作时突然因剧烈的疼痛倒下,趴在厨房地板上自力救济打电话叫救护车时,律什麼都不知道还待在学校裡。当时自己身边应该有不少朋友,可是转学到伯母家附近的小学后,律一点也不记得其他同学的长相。

「其实爸爸应该一直为心臟——胸口发疼所苦吧,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连爸爸心臟办膜不全也不知道。而且他还喝酒、抽菸。」

如果爸爸发病时能待在他的身边,说不定情况会完全不同——孩提时代的自己一直这麼认为。以为自己若待在爸爸身边就能改变什麼。只是孩子不懂事的想法。直到年纪渐长,律才知道就算当时真能待在爸爸身边,也不会有什麼改变的。

「如果只是交换心臟办膜的话,手术的危险性只有5%左右吧?」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应该不是什麼太待别的手术吧。」

「爸爸得把身体裡化脓的地方全部取出来才行,手术的成功机率只有50%左右,而且还花了不少时间。」

「一半一半啊。」

「是啊,成功的机率只有一半,不过手术还是成功了,只是后来爸爸还是没有撑过去。」

「是手术后的恢復状况不好吗?」

「到復健为止都很不错,可是有天心臟突然停了……」

「都已经撑到復健期了,只能说是运气不佳吧……」

言语间,佐佐原也蹙起了眉头。

「抱歉,我不该这麼说的。」

捻熄手中的香菸,佐佐原尷尬地闔上书本。

(每当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时,这个人就会显得很慌张呢。)

律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爸爸是真的运气不好吧。自从妈妈死后,他就没有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不是开餐厅的话,身体不舒服时至少还能请假休息。」

「开餐厅的都不能休息吗?」

「还得考虑食材和营业额的问题啊。不开店做生意就没有进帐,食材如果没办法照预定的时间使用完的话,就只能丢掉,小小的店面马上就会入不敷出了。」

「喔喔,原来是这样呀。」

「所以我实在看不惯一忙起来就无视身体状况的人啊。」

「……我不吃饭是因为肚子不饿嘛。」

佐佐原突然抬高了视线。

「只要能定时定量的吃饭,胃就能习惯了。」

「一吃饭脑子就没办法运转,这样我就不能工作了呀。」

「那我会尽量做一些不对你造成负担的轻食,不管再怎麼忙也请你一定要吃。」

「想吃的话,我就会吃啦。」

似乎很后悔又把两人之间的气氛搞僵了,佐佐原露出一脸彆扭的表情伸手拿回刚才吃到一半的优格。

「对了,你的工作进行得怎麼样了?」

「一点都不好。」

佐佐原还是不肯和自己聊有关的事。律无法问他为什麼要拿皮带勒住自己的理由,只能希望别再看到那种诡异的景象了。

狭小的流理台和只有两个炉口的瓦斯炉律都已经用习惯了,除了佐佐原家原本就有的家庭用煎锅实在太深,直到现在律还是觉得很难使用。在翻动食材时,律常会不小心让锅中的食物烤焦。为了今早的蛋炒饭,律还特地买了新的铁锅,不过新买的锅子还没习惯油水。

『铁製的锅子不能用水洗,得拿乾布擦乾净才行。』

就跟小时候爸爸曾说过的一样,厨师学校的老师也耳提面命地告诉自己「煎蛋的锅子不能用洗的」、「r_ou_和鱼不能使用同一个锅子」。因为蛋汁对味道很敏感,好的厨师必须準备一个专门调理ji蛋的锅子才行。

律一边为新买的锅子过油,一边拿出布巾擦拭铝锅藉以练习。律不想把手边仅有的调理器具收进纸箱裡,也不打算再添购更多的锅碗瓢盆,毕竟不甚宽广的收纳空间裡已经塞不下更多了。

「你做的事还挺有趣的嘛。」

第一次撞见律在练习时,到厨房来倒咖啡的佐佐原一脸饶有兴趣地紧盯著律的手部动作,律却一点也不懂他所谓的有趣是指哪一点。

「对了,那东西叫什麼来著?三角型的、用来醃渍调味酱的那个。」

「你是说小漏勺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你在準备材料的时候都叫他们什麼来著?好像常听你说什麼一号、二号的。」

「像是萵苣要先用来下锅时就会叫它一号呀。以前在店裡工作时,都是把一号叫做哥哥,新的则是弟弟。」

「喔……」

佐佐原站在原地啜饮了一口咖啡,思索著什麼似的一脸认真。他觉得有兴趣并不是坏事,如果那是他对自己產生的好奇心,就更好了。

可是……律不由得反驳脑中的想法。

佐佐原会表示出兴趣,通常只是为了寻找成为的材料罢了。就算端上桌的菜餚很合胃口,他也只会说句「很好吃」,一点也不在意律是用什麼样的心情为他準备料理的。会询问调理器具的名称,跟自己也扯不上半点阐係。

该怎麼做,才能让他对自己產生好奇呢?律每天都暗自思索著这个问题。

不只是身体的关係。

不只是因为彼此都失去亲人而同病相怜。

律希望他能单纯地对自己產生好奇心,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过奢望了呢?

(今天来做蛋包饭吧……)

律曾用深一点的炒菜锅来练习做过炒饭和杂烩饭,就算用的不顺手也没有其他选择。所幸,冰箱裡还有青椒以外的材料。

「你会吃午餐吧?」

準备好r_ou_丝炒饭的材料上二楼询问时,佐佐原也说他肚子饿了。看来今天好像还挺有食慾的。

「再过五分鐘左右就可以开饭了。」

说完,回到厨房的律接著煎蛋。把蛋皮包覆在饱满的白米饭上从中央切开,最后再淋上番茄酱和酱油膏就大功告成了。

装好盘后,佐佐原也正好下楼来,往餐桌上瞥了一眼随即蹙起一双浓眉。

「……我还是不吃了。」

听到他说不想吃饭时,律慌张地连忙伸手扯住正準备离去的男人手腕。

「为什麼不吃?你刚才不是还说肚子饿了吗?」

「我不想吃那种东西。」

「你不喜欢蛋包饭吗?」

我可以把酱油膏和番茄酱都换成牛排酱,也可以把蛋包的外表做些变化,这样你就愿意吃了吧?听到律这麼说。佐佐原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嘆息。

「小时候很喜欢,我不讨厌蛋包饭呀。」

咬著牙吐出这句话的佐佐原盯著桌上的蛋包饭好一会儿后,才放弃似的拉了把椅子坐下。

律并不认为佐佐原已经被自己说服了,还是慌张地把手撑在桌面上探出上半身道。

「讨厌的话,不想吃也没关係。」

「……又不是放了什麼不能吃的东西。」

「可是……」

佐佐原仍皱著眉,但还是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饭送进嘴裡。他的手心微shi,比起一开始说不想吃,吃了一口后才说不要了的伤害应该会更深吧。律在为他做饭时根本没有想那麼多。

「你也坐下来啊。」

佐佐原突然抬起头对自己出声。

「不用重新作一份吗?」

「不用了。」

佐佐原轻轻摇了摇头。

「我吃这个就好了。」

坐定位后,律怯怯地伸手拿起汤匙。

「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吃过蛋包饭了。自从被送到孤儿院后,连看都没有看过呢。」

「这样啊……」

所以对他而言,蛋包饭就是妈妈的味道吧。律不想追问那些沉重的往事,所以选择闭口不语。就连佐佐原曾经待过孤儿院,都是从聊天对话中偶然得知的。明明不想踩到佐佐原心中的地雷,没想到还是误触了。

「我还以为蛋包饭对我而言会是更沉重的负担呢。」

虽然不知道佐佐原在孤儿院裡度过的是什麼样的生活,但从他诉说回忆的声音语调中仍可窥知一二。

会反s,he性地避开小时候喜欢的料理,其中的原因应该是言语难以形容的吧。一旦说出口,原本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也会随之溃堤。

直到现在,律想起爸爸时仍然感到寂寞、悲伤,但又混合了爱与怀念,那种感情实在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形容的。

「我曾经拜託孤儿院让我在生日时吃到蛋包饭,但却只得到番茄酱炒饭。」

「没有加蛋啊?」

「那个时候孤儿院裡有十多个小孩,大概是觉得还要煎蛋皮把饭包住很麻烦吧。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我真的觉得那不是能吃进肚子裡的东西。」

喀噹一声,佐佐原手中的汤匙拨开蛋皮和米粒,直接敲到盘子上。

「可是偶尔吃一次也不错。你做的很好吃。」

伸出姆指拭去嘴角沾上的酱油膏后,原本佔据佐佐原脸颊的僵硬表情也一併被抹去了。

「下次我想吃用薄蛋皮包饭的那种,要加番茄酱的。」

「要加青豆吗?」

「当然要,我还要加火腿。」

「好,我知道了。」

这样真的好吗?同样的疑问再次浮上脑海。佐佐原温柔的微笑倒映在仍困惑的律眼中。

「你煮出来的味道跟我很合呢,不管什麼我都觉得很好吃。」

心臟猛地跃动了一下。

律总是配合著佐佐原的喜发煮饭,但并没有特别想过要做出什麼样的味道。这是爸爸在家裡煮给自己吃的味道。比起爸爸身为厨师时端出的牛r_ou_酱口味蛋包饭,律更喜欢随手淋上酱膏和半熟ji蛋所组合成的家庭式蛋包饭。

所以心臟才会那麼不争气的跳个不停。彼此喜欢的味道真的很合呢。

「你喜欢我做的料理吗,」

「喜欢啊。」

看著佐佐原頷首,律的胸口驀地一窒。一开始他就曾说过喜欢自己的料理了,但现在听他又说了一次,律还是开心得厌到陶陶然。

「啊……有电话。」

像看準时间般地,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听佐佐原说喜欢自己煮出来的味道后,律羞得不敢再与他四目相交,连忙从椅子上弹起,接过放在饭锅旁的电话分机。

「喂,这裡是佐佐原家。」

就跟报出店名时一样,对著电话那头的人说出他人的名字时,律同样略显紧张。

话筒那头传来女陆柔美的声音。

『我是间中书店的高木,老师他——脩司先生在吗?』

会感到踌躇,是因为对方也知道佐佐原是一个人独居的关係吧。

「是个女生,书店店员的高木小姐。」

律微侧著头,递出手中的电话分机。

「啊啊,高木不是书店店员啦,是出版社的编辑。她说的是间中书店吧。」

是我的责任编辑,听到佐佐原的低声解释后,律忽然有种鬆口气的感觉。通常佐佐原都会在工作室裡接电话,这还是律第一次替他接起电话。

「高木小姐吗?工作辛苦了。是的——我最近刚请了一个管家。有什麼事吗?喔,你说取材啊,我还没有订机票,时间还不确定喔。」

律对佐佐原的工作毫无所知,只能坐回位子上重新拿起汤匙吃蛋包饭。讲电话的语气似乎比平常开朗了些,佐佐原边抽菸边蹙起了眉头。

律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会儿,佐佐原下星期好像会去东京一趟。

虽然听克己说过他常会到东京办事,但想到他不在的日子就只能準备一人份的饭菜时,心裡还是会感到寂寞。

佐佐原因工作出发到东京的那一晚,律邀了克己一同晚餐。

「真稀奇耶,你居然会吃和食。我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呢。」

律和刚下班的克己来到一间店门很朴实狭小、内院却很宽敞的日式料理屋。店裡除了女性客人和中年情侣外,还有像是下班后还得强打ji,ng神应酬的上班族。穿著西装的克己很能融入这样的环境,但看在外人眼中,穿著轻便服装又一副娃娃脸的律怎麼看都是被他带来开眼界的。

「之前有和佐佐原先生一起来过。我对和风料理不拿手,尤其像生鱼片之类的实在很不会处理呀。」

在店员的带领下坐到以屏风隔开的誧席座位,在律看著「今日鱼料理推荐」的菜单时,克己也脱下外套睨著送上来的酒单。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错呢。」

刚点的菜餚一份份送上桌,克己像是确认著什麼般低喃道。

「嗯,我过得不错呀。」

津伸手拿起触感光滑的筷子。几乎得用双手环抱的大钵裡放满了碎冰块,鱼类和贝类有条不紊地躺在碎冰上头,看起来就像花篮般美丽极了。

「我还以为家裡没什麼事可做,但真的决定好好打扫一下环境后,才知道有很多事可忙呢。我现在点都不无聊,那个家跟荒废了实在没什麼两样。」

「那傢伙的房子待起来不会很难受吗?」

修长的手指捧起玻璃杯,克己每吃一口就酌一口酒。

「我已径习惯了,只要在截稿日前不要接近他就好了……你干嘛这样看我啊?」

「从电话裡感觉不出来,你的脸色真的很红润呢。」

「我已经復活了呀。克己你又如何,小千一定很生气吧?」

在那之后,律才知道因为自己的关係,被克己冷落了一个半月的女朋友似乎相当不满。

「她已经没在气了啦。她若是会嫉妒律的女人,我根本就不会和她交往。」

「你有时候还真是冷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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