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垣寻薛诺不过说了个大概,他就能那么快想透其中关键,甚至还提前让人准备退路替太子解围,就里詹长冬那边也提前想到了,传闻之中智计如妖也不过如此。
薛诺来沈家来的太过突然,出现在江南也巧合的过分。
别说沈忠康怀疑,连他之前其实也是疑心的。
沈正天说道:此子绝非寻常人,我总觉得他恐怕不是薛忱义子那么简单
不管他是不是薛忱义子,他都不会伤害太子。沈却望着薛诺的目光格外温和。
沈忠康扭头看他:你知道什么?
沈却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能感觉到阿诺对太子和沈家是不一样的。
对旁人动手时,薛诺从不克制。
可关乎沈家和太子时,她却总会心软三分。
沈忠康想起今日的事情,想起薛诺替太子周全解他危局,想起她将詹长冬送进京城,替他们收拢张钧,甚至于朝政格局格外通透,也引导着太子让他成长拥有为君心胸,不拘一格启用朝臣。
太子选拔贤能不仅替他自己解了围,得了天庆帝信任,也同样博得贤名。
待到明日早朝之后,那补缺官员名单为人知晓,东宫地位必会更加稳固。
贤君纳贤臣,不需另行招揽,太子也能得朝臣拥趸。
最关键的是,无论是漕运还是户部的事情,薛诺从未替他自己谋利,这沈忠康不由缓了神色。
他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是我太过多疑,他对太子和沈家也没有恶意,可是你要明白,有些事情宁肯多想也不能轻信,无论沈家还是太子都经不起波折。
沈却神色温和:我知道。
他并没怪沈忠康疑心薛诺,也没资格去怪,要不是祖父这些年谨慎周全,太子怕早就丢了东宫的位置,沈家也被打入谷底。
沈却没再说薛诺的事情,反而提起了太子:祖父,我今天听太子妃说起七年前的事情,她说当年永昭公主府出事时太子是去过的,只是后来被大长公主和安国公强行绑了回去,这事您知道吗?
沈忠康点点头:知道。
沈却疑惑:那您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沈忠康神色平静:过去的事情何必再提,大长公主为此犯了忌讳,说出来只会给她惹来麻烦。
第202章 凭什么?
沈却闻言忍不住皱眉,总觉得沈忠康没说实话。
当年永昭公主出事时他就觉得奇怪,要说沈忠康对永昭公主的事情在意,可他丝毫未曾出面替永昭公主澄清,也没有插手过宫中血洗清算,甚至在京中闹的最厉害那几天将自己锁在祠堂里避世不出。
可要说他不在意,那短短几天时间沈忠康鬓边就生了白发,从祠堂出来改了他的名字,连带着一改往日打算将他送进东宫辅佐太子,且这些年都从未打消过太子替永昭公主翻案的心思,甚至还暗中引导。
沈却忍不住追问:大长公主当年冒着风险绑了太子才拦住了太子,那您呢,您与永昭公主曾为莫逆,当年公主府血洗,以您的心性本不该坐壁旁观什么都不做
长垣!沈正天想要打断他。
沈却满心疑惑不肯停下:以前我总觉得您是为了保全沈家,可如今想来,您若真想保全沈家,就不该在陛下意图废黜太子时出面力保,更不该在那时候送我进东宫,将沈家前程尽数绑在太子身上。
我还记得我年少时永昭公主曾想让我进宫陪伴太子,您分明拒绝过,也曾说过不希望我与太子走的太近让沈家成为众矢之的,可后来您却态度大变,我不相信您是为了从龙之功就拿着沈家全族去赌
沈却!
沈正天猛的起身怒斥出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忠康伸手拦着动了怒气的沈正天,脸上倒没太多恼怒。
刚才沈却提起太子时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问,他朝着沈却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当年形势复杂,永昭公主的死牵扯的并非京城一地,也并不是嬴氏一族,稍有不慎大业将倾。
我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也救不活已死之人,我所能做的也只有竭力让局面不变得那么一发不可收拾。
沈却微睁大眼:什么意思?
沈忠康声音微沉:永昭公主身死之前,东阳郡荣庆王府就曾有驻军调动,南越蠢蠢欲动几次试探边关,更陈兵关外图谋不轨。
永昭公主身亡当日,本该在朔州驻守的西陵王却带兵出现在衢安,离京城只有区区两百里不到。
沈却面露震惊之色,就连站在门外原本撩着雨水的薛诺也是手中一顿。
若永昭公主还活着,我就是拼尽一条老命也必定护她周全,可她当时已经死了,就连府中血脉也已身亡。
我不惧沈家替他陪葬,可京中大乱,西陵王必会进犯京城,一旦朝中内乱,南越也绝不会放过机会。
永昭无罪,有罪的就是陛下。
到时候战事一起天下大乱,王朝倾覆之下尸横遍野生灵涂炭。
薛诺听着屋中的声音,拳心紧握时桃花眼里遍布寒霜。
这就是沈家不曾出头的理由?
这就是她母亲恶名昭著,天庆帝高坐玄堂的借口?
她想问沈忠康天下百姓是人,她母亲就不是?她想质问他凭什么要拿着他们公主府上百条性命和她母亲多年冤屈去成全他所谓的大义?!
天下人跟她有什么关系,那些人是死是活又与她何干?
她只知道她母亲护着的朝堂背叛了她,她母亲维护的皇帝杀了她,就连她救过的朝臣也舍了她
这天下曾经是她母亲护着的,就算毁了那又如何。
凭什么要用她母亲的死,用她弟弟和公主府上百冤魂枯骨来换天下太平?
凭什么?!
胸前郁气翻涌之时,薛诺眼中一点点猩红,唇齿之间隐现血腥味,那层层急蹿上来的剧痛让她脑海里几乎全是血腥念头。
薛诺直接扭头就冲进了雨幕中,没听到身后沈却沉默良久后朝着沈忠康说出的话。
可是祖父,这对永昭公主何其不公。
她护了苍生,稳了朝堂,却恶名加身。
您曾与我说过,这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天庆帝所为之事不配为君,凭什么要拿永昭公主来成全他的名声?
沈忠康愣了一下。
沈却一字一句地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是永昭公主死了,就能抹去她曾经做过的事情,更不是她死就活该被人践踏。
她若地下有知,会心寒的。
沈却心里像是有什么在沸腾,既有愤怒,又有憋屈,甚至还有替那绝世之人的不甘和怨愤。
他起身离开之后,屋中安静极了。
沈忠康呆坐在原地神情仲怔,一旁沈正天朝着他低声道:父亲,您别听长垣胡说,他不知当时情况随即低骂,这混账东西,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胡言乱语,看我回头怎么教训他!
沈忠康摆摆手,神色黯然:不怪他,他说的没错,是我愧对嬴姮。
父亲
沈正天看着沈忠康侧过头去时疲惫又泛红的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沈却憋着一口气从房中出来之后,就见原本站在门前廊下的薛诺没了踪影。
阿诺呢?沈却问。
姜成说道:刚才突然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叫了他好几声都没理我,连伞都没拿
沈却脸色瞬时变了,外间雨大的砸在房梁顶上都噼啪作响,那雨幕接天连地几乎看不清楚附近的东西。
听闻薛诺走时连伞都没拿,他难得动了气: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拦着他?!
姜成无辜,他拦了,只是没拦住。
沈却瞪了眼姜成,一把拿过他手里的伞撑着就急匆匆踩着台阶朝外走。
姜成见状连忙跟上。
弗林院这边,薛诺湿淋淋地回来时就撞上了抱朴。
抱朴见她踉踉跄跄地狼狈至极,像是走路都不甚稳当,他连忙撑着伞就上前:薛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撑伞,快进来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