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诺那脸虽然好看,可她那身板瞧着就是个小孩子,连十四岁的沈长瑞都比她壮实的多,那行当里的人就算再如狼似虎也瞧不上这么个小孩儿,要是真闹出事来惹了官司他们也收拾不住。
太子笑着劝:再说长瑞、长林他们都是你教出来的,性子你还不放心吗,他们哪敢真把阿诺朝着花船里带,不怕回来被你打断腿?
沈却刚才被薛诺气得脑子都糊涂了,这会儿听着太子的话才反应过来,黑着脸骂道:那小王八蛋,尽会气我。
那还不是你纵的,你要真能狠得下心收拾两次,他哪敢这么戏弄你?
太子笑着说道,不过阿诺那话倒也没错,你瞧瞧你这脸一沉的确跟沈次辅有八成像,谁能喜欢跟你一起出去玩,有你杵着也放不开,而且他们小孩儿出去玩让他们玩去就行了,中秋有宫宴,你还得进宫,哪有时间跟他们去闹?
沈却这才想起中秋宫宴的事。
这几年中秋、年节宫中都会设宴,再加上皇帝万寿皇后千秋,太后寿诞以及乱七八糟的宫宴不断,所花银钱更是如流水,他原以为今年会例外。
沈却皱眉说道:今年朝中出了这么多事,延陵灾民还没安顿妥当,南地一直要银子朝中也拨发不出,就算成国公府和孟家查抄的银子补了一些亏空,朝中也不富裕,陛下怎么还要大办宫宴?
太子听到他问这个,脸上笑容也淡了下来:我跟父皇提过,可父皇那性子你是知道的。
他先前也因国库空虚,提过一句今年要不然就不办宫宴了,中秋就小宴一次皇家自己人聚一聚就好,先拨了银子将延陵灾民安顿妥当。
可他才刚起了个头,天庆帝就给了他脸色,后来他多说了两句就被四皇子嘲讽他越俎代庖假装仁义,说他是在暗指天庆帝不顾民生贪图享乐。
东宫这几年处境艰难,四皇子话音一起,依附者众多,太子险些成了众矢之的。
最后还是冯源在旁说了句今年是多事之秋,须得好好办一场宫宴冲冲晦气,才勉强安抚住了天庆帝,也没叫他当场难堪,可太子知道天庆帝当时是恼了他的。
太子虽然没说这些事情,但沈却瞧着他脸色也能猜出一二来,知道太子怕是又因此事招了天庆帝不快,他忍不住就道:殿下不过是尽储君职责规劝陛下,陛下这两年真是越来越
大不敬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没说出来。
可那没出来的话别说是沈却自己,就连太子也心知肚明。
太子脸上笑意收敛,半晌轻叹了口气:长垣,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想姑姑。
姑姑在的时候,朝中从来没有像是孟德惠这种事情,也没有人敢在国库民生上面动手脚,甚至为着私心损害朝廷利益。
那时候父皇很英明,朝臣也大多清廉,偶有小鱼小虾也只敢收着尾巴贪图一点儿小利,如同漕运这种欺上瞒下甚至殃及百姓的事情没有一个敢胡来,那时大业军中战力强横,戍边之人英武威望,诸国遥望我大业谁不心怯?
可如今才短短不到八年,朝中蠹虫多生,天下更不太平,一个水灾便能叫朝中拿不出银钱,那漕运十三州府贪污的占了大半。
军中之人畏死,戍边之人畏战。
南越蠢蠢欲动,朔州边关更是几次遭人突袭。
若不是西陵王镇守,要不是姑姑当年还留下那么一两个人,如今这大业怕连国土都保不住。
第165章 京中还不够乱
太子当年其实跟姑姑嬴姮的时间更多,他向往姑姑的杀伐决断,也喜欢姑姑的肆意洒脱。
姑姑在朝时,朝中何等人心所向,连父皇也是励精图治,于朝政之事从不敢懈怠,大业国力蒸蒸日上。
可姑姑走了之后,朝中变得一塌糊涂。
父皇只顾着收拢朝权玩弄权术,可能力却压不住朝臣,他自以为朝中尽在掌握之中,以制衡之术制约朝权,却不知道派系林立之下各自争斗皆有私心,如今的大业早已经不是当年姑姑在时的大业。
朝政争斗,皇子夺权。
耗去的从来都不是彼此势力,而是大业朝力。
父皇坐视不理,反而主动挑起皇子争斗,借以达成他所谓平衡朝局,殊不知野心一起后果又岂是他能掌控得住。
太子这些年和沈次辅一起竭尽全力想要维持住姑姑留下的局面,可到后来他们才发现他们不是姑姑,也永远都做不到姑姑当年的决断,他们顾忌太多,牵累太多,身后跟随的人既是助力也是拖累,无论何时他们都要顾忌着身后那数百上千的性命。
他们做不到姑姑那样破釜沉舟不留后路。
也做不到姑姑那样为着大业毫无私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魄力。
也是到了这时,太子才明白,若大业是汹涌海域,姑姑就是那支定海神针,没了姑姑,谁也压不住朝中浪起云涌,更不会再有一个像是姑姑那样的人,以绝对杀伐之力震慑住所有人,让大业重新回到过去的样子。
太子声音晦涩:我自幼为储君,学的是治国之策而非阴诡算计,若是姑姑还在
若是姑姑还在。
他宁愿亲赴延陵安抚灾民,亲往边关击退来犯之人,也不想留在京中算计父君,谋算兄弟,小心翼翼的保着他看似尊贵的东宫之位,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朝争谋算之上。
姑姑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很失望。
沈却听着太子的话也是忍不住陷入回忆之中。
他是见过当年永昭公主在时朝中盛况的,也曾看过大业朝会之时诸国来拜的盛景,可不过短短几年,那般盛况便江河日下,这几年更是各地大灾四起,难民无数,朝中派系林立混乱至极。
听着太子说永昭公主在时天庆帝英明,他险些就嘲讽出声。
或许就是因为永昭公主在,天庆帝才不敢不英明,也不能不英明,否则这大业王朝早就成了永昭公主的天下,永昭公主以一己之身替天庆帝压住了朝堂,让他有了施展的空间,能够在朝中肆意挥洒他所谓的帝王之术。
可他忘记了,没了永昭公主,也就没了镇压众人的利刃。
他压不住其他人,自然也就原形毕露。
沈却神情萧瑟:这世上只有一个嬴姮。
天庆帝亲手毁了大业镇国柱石。
薛诺站在隔窗之外,听着里头太子低声喃喃说着朝中腐朽乱局,说着天庆帝糟蹋着母亲当年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局面,她扯扯嘴角低嗤了声,看似不屑转头时却是眼角微红,母亲才不稀罕他们的怀念。
领着金风离开门前,薛诺微红着眼说道:去告诉邱长青一声,中秋夜我要见孟德惠。
孟德惠处斩是在中秋之后,因为孟家一些贪污的钱财还没彻底清算清楚。
她还有些事情要问孟德惠。
金风点点头应下后道:彭氏跟孟德惠一样,被判了死刑,不过那孩子留了下来。
在哪儿?
好像还在刑部。
薛诺脚下一停:外头的人知道彭氏那孩子是谁的吗?
应该不知道吧,成国公府花了心思把这事儿压了下来,知道的也就审案的那几人。
薛诺闻言若有所思,成国公府这次撇的干干净净,孟德惠一个人背了黑锅,她原还想着怎么让人开口,如今多了那孩子她冷然说道:去给成国公府加把火,别让他们太安生。
这京中还不够乱!
金风应了声,扶着她道:公子走慢些,这边有台阶。
户部的事查清之后,孟德惠定罪,户部尚书的位置就空缺了出来。
偌大一个肥缺放着,人人眼红。
三皇子、四皇子为此争得不可开交,谁都想要将户部这钱袋子揽进自己怀里,恨不得立刻推着自己的人上位,不想便宜了别人,朝中为着户部尚书这位置也是争得不可开交。
天庆帝案上几乎天天有人上折举荐户部尚书人选的,后宫中也有妃嫔吹着枕头风。
谁知道天庆帝半点不为所动,一直拖着像是犹豫不定不知道该定谁。
冯源手里握着锦麟卫,又管着司礼监,朝中的动静几乎都在他眼里。
天庆帝将他叫去御书房询问时,他也没有隐瞒照实说着:自打户部尚书位空出来后,朝里好些人就坐不住了,三皇子、四皇子表面虽未参与,可府中长史这几日跟一些朝臣走动频繁,朝里头的大臣也都关心着户部尚书的位置花落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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