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在人群中极为耀眼,程望却从来不会有那种摄人心魄的艳丽。
他是润物无声的好看。
一样又圆又亮的杏眼,一样高挺的鼻子和深邃的眉骨,一样的翘唇和饱满的唇珠极相似的五官配在两个人的脸上,气质却格外不同。
乔北心僵硬着,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
这时,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在女人面前站定,两人头挨着头不知说了什么,女人伸出手,在男人额头轻轻一点,又捧着他的脸,重重亲了一口。
这一下才让乔北心回过神来。
她和程望几乎有着同一张脸,可程望从不会这样眼含春意地看人。
程望是天真的,白纸一样单纯的。
那两人不知是不是夫妻,就这样站在外面打情骂俏起来。
乔北心抬头一看,两人站着的地方是一家美甲店。店面很小,但似乎已经开了有些年头,墙体的漆斑斑驳驳。
周围邻近的商家看着他俩腻腻歪歪的样子开始起哄吹口哨,女人冷笑了一声,推着男人让他进了店,自己则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店门口剪起了指甲。
女人应该是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注目。乔北心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看了这么久,也没有引起女人的丝毫注意。
他回头看着程望,毫不意外看到那人红了眼睛。
他揽住程望的腰,低声叫他:小望。
程望眼睛转到他脸上,眨了眨眼睛,神色哀戚。他拨开乔北心的手,犹豫着向前走去。
他走得很慢,步履蹒跚似老人,短短几步路,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终于在女人面前站定后,她才终于抬起头,分给程望一个目光。
只是,这一抬头,女人也愣住了。
指甲刀啪嗒一声从她手中滑落。
女人很快收起了惊讶的神色。她弯腰捡起指甲刀,继续细心修剪甲型,一副完全没看到面前站着个男人的样子。
程望擦干净眼睛,张了张嘴,两片嘴唇轻轻碰在一起
女人粗鲁地摔了刚捡起的指甲刀,蹭地从椅子上站起,嫌恶地说:有毛病吧?你妈是死了吗你到处认妈?!
程望吓得后退两步,被赶来的乔北心扶了一把后背才勉强站稳。
女人叉着腰,不耐烦地说:滚啊,别挡着老娘做生意!
她粗俗的言谈举止让乔北心皱紧了眉头,正要张嘴制止时,程望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你做什么生意呢?
女人胡乱指了指身后,说:美容美甲美睫脱毛,也可以做spa。
程望一直看着她,不知不觉眼里又蓄满了眼泪。
女人见他这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切了一声,转身回店里。
我,我想程望慌张地说,我也想
女人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冰冰看他:想干什么?
程望视线在墙上的广告画上转了一圈,低低地说:要不修眉?
女人抱臂看他,啧了一声,过来坐。
修眉是最简单的,不需要特殊工具,不需要专门的区域,只需要一把小刀片就可以完成。
程望眉毛也很好看,秀气但不女气,形状完美,只有周遭一两根浅浅的杂毛。
不锈钢刀片切面是冷的,贴在眉骨上时,程望被冰得一抖。刀锋挂过皮肤表面、贴近毛发时会发出刺刺的细小响声,一两根短短的眉毛随着女人的动作落到程望鼻梁,他皱了皱鼻子,条件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女人便放下了刀片,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修的,她用海绵擦着程望的鼻梁和脸颊,扫掉了那几根毛发。
程望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一滴两滴汇成了小溪流,缓缓爬满了脸颊。
女人把手里的海绵重重摔在桌上,只是海绵柔软,中间又是空的,没有摔出多大的声音,反而弹了起来,从桌上斜斜飞了出去。
女人见状更生气,骂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乔北心原先一直安静站在店门口,此刻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走上前。
女人嗤笑着扫他一眼,很不客气地说:哟,干什么啊?你们一个两个的,今天非要打扰我做生意是吗?
女人眉毛竖起,眼看着就要发作乔北心。
就在这时,店铺离间传来一声不清不楚的男声。
女人脸色一变,拖着程望手臂将他从椅子上拽起,两步推到店门口,低声骂道:赶紧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大中午的跑人家店里来哭,你晦不晦气?!
男人大约是听到了外面的争吵,打定主意出来看看怎么回事,拖鞋踢踢啦啦的声音越来越近,女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干脆一手推着一个人,将他俩重重推出门外。
给我滚远点!滚出去就别再回来!
说罢,她踩着细高跟鞋噔噔噔跑去离间,拉开离间大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两人还站在门口发愣,她很不客气地脱了一只鞋子,朝门口丢出去。
然后她拉开大门,柔声说:哎呀睡你的觉,老娘忙着做生意,可没空管你!
*
程望不知道回酒店的那一段路是怎么走回去的。
他呆愣着坐在沙发上,乔北心帮他脱了身上的大衣,又洗了一把热毛巾擦脸。
脸蛋凉凉的,毛巾很烫,冷热这么一交替,程望脸上立刻红了一片。
他像是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把挥开毛巾,抓紧乔北心的手腕,尖声问道:是她吧?是不是她?!
乔北心单腿跪在沙发上,弯腰把他抱进怀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程望,叫了一声小望,想说的话却怎么都无法组成通顺的语句。
他真想骗骗程望,安慰他说,那只是一个偶遇的普通女人。
可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们长得太像了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程望和她毕竟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只能搂紧程望,听着他压抑的哭声。
后来程望哭累了,声音低了下去,人也没什么精神。乔北心又去洗干净了毛巾,帮他擦掉脸上的眼泪。
程望乖乖的,让抬脸就抬脸,让脱衣服就脱衣服,玩偶一样让乔北心随意摆弄。
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乔北心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两人交叠着靠在床头。
一个两人都很习惯的姿势,程望却突然不满意了。他从乔北心腿上爬下来,思考了一会儿后,枕在了他的腿上。
程望眼皮都肿了,窄窄的扇形双眼皮黏在一起,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甚至会盖住一点睫毛。
乔北心伸手碰了碰,让他闭上眼睛。
程望还是很乖,眼睛覆在乔北心手掌下,安安静静的,动都没动一下。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乔北心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折腾累了,睡了。可拿开手掌后,程望又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乔北心轻声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程望摇头:我好累,可我睡不着。
乔北心试探着问:那,聊聊?说说你你妈妈的事?
程望垂下眼睛,半晌后应了一声。
这个姿势不方便讲话,乔北心把他拉起来,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好在宾馆标间的单人床也足够大,两人躺在一起也不会太过拥挤。
程望枕着乔北心的肩膀,手指则在他肩膀的另一侧无意识地滑动着。他低着头,眼神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年,王燕帮他丢在程万宇家门口后便消失无踪,这么多年来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