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过去了,信纸变得脆脆的,他弯腰捡起,小心捏着装回信封,不小心瞥见了某封信的内容。
比起乔北心字迹的清秀,父亲字体明显更加洒脱大气,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模样。
可这样的男人,写起情书来比谁都柔情。
吾妻以蓝:调回内地的申请已经打好,我明日就去提交。边境艰辛,但远不及你我二人分别之苦。你离开了,我的心也一起离开了。
边缘的字迹很模糊,纸张也凹凸不平。
乔北心知道,这是被水打湿后的样子。
他草草翻过另外几封,每封信的开头都是同样的四个字。
吾妻以蓝。
乔北心沉默地把信封封好,放入盒子里,准备盖上时,被程望拦住了。
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支细长型的东西,塞到乔北心手中。
这是很早以前,乔北心送他的那支旧钢笔,是乔信念的遗物。
乔北心有些惊讶:怎么带过来了?
程望说:物归原主,还给叔叔和阿姨吧。
乔北心摇头,说:不必,我送给你的,你留着就好。
我知道,但是程望不知道怎么说,坚持让乔北心把钢笔一起放进去。
好吧。乔北心也没再推脱,接过钢笔,与那个厚厚的信封一起装进盒子里。
再抬起头时,他看到墓碑上贴着的照片。
遗照也遵循梁以蓝的心愿,换成了当初两人的合照。
从未谋面的父亲面庞晒得黝黑,短短的板寸贴着头皮,对着镜头笑得傻憨憨的。他的妻子绑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靠在他身边,笑得甜蜜又温柔。
*
回去的时候又是一路无言。
乔北心在车上睡着了。
从梁以蓝去世那刻到现在,他的情绪一直控制得很好,悲伤全部被他藏进心里,努力适应一个靠谱的成年人的身份。
程望不知道这份靠谱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他强装出来的,但他这段时间的忙碌和疲惫,程望确实看在眼里。
看他睡着后,程望把自己的手机静了音,坐在他身边,也很想要睡一觉。
但他睡不着。
梁以蓝的离开,让程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伤心。
梁以蓝温柔、恬静,为人耐心又包容。
他多想拥有一位这样的母亲。
离开自己的母亲后,那些不快的经历很快被他从脑中抹去,虽然偶尔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但他清楚知道那些都是过去了。
一开始也会有思念,后来也就麻木了,跟大哥相依为命的日子也不赖。
只是,有过对比才知道,大哥再好,也代替不了母亲的地位。
那些被母亲使唤着去买调料、买水果、招呼客人的生活,他多想体验一下呀
程望眨眨眼睛,抹掉眼角的泪水。
*
回到乔北心家后,他问起了那支钢笔。
程望说:意义太重大了,我怕弄丢,就一直放在家里,没有带去学校。那天找出来了,我想着还是还给叔叔跟阿姨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乔北心慢半拍点着头,说:其实你可以留着的算了,都放进去了,说这个也没意义。
两人简单吃了晚饭后,程望告辞回家。
别送了,你这两天挺辛苦的,早点休息吧。他说。
车程中睡过的那短短一觉并没有让乔北心休息片刻,反而让他疲态尽显。他好像又变成了几年前刚刚得知母亲病重时,那个摇摇欲坠的脆弱男孩。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没有回答程望的话,而是另起话题,问他:小望
程望疑惑点头。
乔北心按着他坐到沙发上,自己挨着他坐到身后,又用手别着他的脸,不肯让他回头。
紧接着,程望听到乔北心低低地询问着:抱一下,可以吗?
肩膀很快传来熟悉的体温。
乔北心的额头靠着他的背,手臂用力圈紧他的腰。
这是一年里最冷的季节,程望穿着厚毛衣坐在暖气房里,背上的衣服被泪水浸湿了。
第60章 平静
梁以蓝去世后,乔北心消沉了一段时间。
说消沉也不太恰当,他只是比以往更加沉默,话更少。
日子很快到了十一月下旬,程望开始忙碌起来,有时周末也要工作。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日,他一大早就来到办公室加班。
准备回去的时候,恰好收到了乔北心的电话。
同事给了我两张话剧票,要不要去看?今天晚上的,位置很好。
这个话剧社很有名,剧场离程望公司也近,正在上映的这出话剧口碑很好。
程望心里有点痒痒的。
乔北心解释道:本来同事要跟女朋友一起去,结果他女朋友生病了,票就空出来了。他在群里问谁想去,我就要走了。
话到这里露出了一点笑意:我想跟你一起去看,你有空吗?
程望挠挠头,答应了:好吧,我也想去看。
距离话剧开场还有一会儿,他们在剧场附近的商场里吃了饭。
乔北心到得早,见程望坐下后,推给他两杯奶茶。
是高中学校后门那家商场里,经常排队的那一家。
程望许久不喝奶茶了。
倒不是因为不喜欢,纯粹是因为事务所的同事更喜欢喝咖啡,从众心理作祟罢了。但他对**有些敏感,喝了总觉得心脏砰砰跳,久而久之咖啡也不喝了。
现在的程望也能勉强算是个养生boy了。
奶茶店换了包装,为了环保也取消了吸管,改成了开口杯盖的设计。
程望以为两杯是一样的,随意拔掉一杯的盖子,就要往嘴里送。
哎乔北心拦下他,有一杯加了糖。店员说不加糖太苦,我也不知道你口味变没变,就买了两杯。
程望闻言仔细看看瓶身不巧,他随手一拿,选中了那杯全糖的。
但他没吱声,叼着奶茶杯,仰头灌了几口。
另外那一杯则放在了乔北心面前。只是他对这些饮品不感兴趣,一直没有喝下。
今晚两人吃了一顿汤锅,味道很好,只是实在辣了些。他们都不是能吃辣的人,程望脸颊泛红,乔北心也在小声吸着气。
终于忍不住时,乔北心拔掉盖子,抿了一口奶茶。
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痛苦表情。
艰难咽下去口中的液体后,他不敢置信地说:不加糖的这么苦么?
程望无辜地看着他。
乔北心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心里的抱怨:你怎么会爱喝这么苦的东西?
程望在对面拍桌狂笑。
美味的晚饭和精彩的话剧稍微安慰了一下程望周末还在加班的悲愤,也因此没有拒绝乔北心送他回家的提议。
下车后,乔北心接过程望的电脑包背在身上。
你电脑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