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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也慢,她与他得以朝夕相处。
每日里坐在船舷,他与她讲京中故事;讲那些年他通管侯府塞外江南的铺子,走南闯北行商的经历。
她静静地听。
波光粼粼,倒映在她颊边、眼底。
鲜丽无双。
上岸那日,她向她拜谢,说她从出生便没有过舒心的记忆;而这段行船的日子是她长这麽大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是他给她的。
云晏仰天而叹,金箔落回榻上。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一凛,急忙收回神思。
垂眼看那金箔,还是迅速捡起来重新折成小人儿,又摆在床头。
可是却又担心拆开过的痕迹会被她发现,狠了狠心,还是一拳将那小纸人儿砸扁。
“毁尸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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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芽搬进了“明镜台”内院,住进青帘的那间屋子。
其实早就应该搬进来,是她心内总还是存着念想,这才又延宕了些日子。
至此时,所有的虚妄念想便都该掐灭了。
“春芽。”卢巧玉从外头进来。
春芽赶忙迎上前去:“卢姑娘怎麽来了。”
这是下人的住处,主子尊贵,从不涉足的。
卢巧玉递了个眼色,丫鬟五儿捧上一床帐子。
“才知道你今儿搬进来,来不及预备旁的贺礼。正巧姑母给我做了新的帐子,我瞧着顔色衬你,这便给你带来了。”
“你别嫌弃才好。”
春芽望过去,那帐子是淡淡的翠绿隐着鹅黄,正是早春嫩芽的顔色,与她名字呼应。
春芽忙福身:“奴婢若是没看错,这应该是云雾绡的!这绡贵重,王侯之家一年也得不到几匹。大夫人是疼爱卢姑娘才赏的,断不是奴婢能用。”
“卢姑娘的心意,奴婢铭记五内;这帐子还请姑娘收回。”
卢巧玉便笑,伸手拉起春芽,“傻丫头,我既给你送来了,你觉着我会不提前禀告我姑母麽?”
“自然是我姑母点了头,我才敢拿来。”
春芽面上便露出惊讶之色:“可是大夫人她……”
卢巧玉眨眨眼:“我知道你心里还存着疙瘩,因我姑母上次派霍嬷嬷她们来罚了你,叫你难受了。”
“可我不瞒你:我姑母当时是偏听了阮妹妹的话。等我回去禀明原委,我姑母已是后悔。”
“只是,你懂的,她年纪大了,又毕竟是侯府主母,总不好当面低头。可我知道,我姑母一定想要补偿你的。”
“这不,我一说要送你这帐子,我姑母立时就允了。还特地叫霍嬷嬷去小库房里寻了一对精致的鎏金帐鈎,叫我一并送来赏你。”
春芽忙俯伏在地,声带哽咽:“奴婢怎敢叫大夫人如此。”
卢巧玉含笑又再度扶起春芽来:“你也不用担心无功受禄。”
“我姑母还说,四月佛诞不远了,过几日还要叫人来跟家主借你过去几日,帮她抄几卷经呢。”
春芽连忙答应:“这是奴婢求都求不来的!”
弯儿和翘儿帮忙拾掇完了屋子,两人抱着替换下来的青帘的旧物一起往外走。
弯儿一脸的高兴:“春芽姐姐可真有福气!几时见大夫人竟能对一个丫鬟如此了。”
翘儿倒横了弯儿一眼:“你现如今倒是满嘴满心的都是春芽姐姐,这屋子的旧主人你是全都忘了!”
弯儿惊得张大了嘴:“瞧你这话说的!”
春芽忙完,终于坐下来歇口气儿。
南窗下的坐炕上,坐褥都是新换的。内里松软、褥套子顔色也新鲜好看。
可是她刚一坐下去,就是一股刺痛!
弯腰仔细去寻,果然从坐褥里拈出一根绣针来。
绣针是立着放在坐褥里的,坐褥不坐人的时候,蓬松起来,正好将绣针全都包住。
一旦有人坐下来,正好被针尖刺中!
春芽沉声叫弯儿和翘儿两个进来。
一见那绣针尖儿上已经染了血红,弯儿吓得赶忙瞪一眼翘儿。
翘儿抢先恼了:“你看我干嘛?虽说是咱们两个帮着春芽姐姐拾掇的屋子,可是这屋子里来过的人又不止咱们两个!”
“方才卢姑娘还来了呢。卢姑娘带来那帐子就在坐褥上放过,说不定是那帐子上本来就挂了针,正好扎坐褥里去了呗!”
“退一步说,卢姑娘当然不会干这事儿,可是你敢保证五儿不会干?咱们都是一起进府的小丫头,五儿什麽人你不知道?”
春芽静静看着她表演。
春芽的冷静,叫翘儿略微有些胆儿突。
她便又东拉西扯:“再说了,谁说没来过这屋子的人,就不能往坐褥里放绣针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