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一向训练有素,就连见到主帅受伤,也只乱了一刻,便重整队伍,朝他们追去。魏太子被人护送着,狼狈地逃到飞虹崖。崖下是万丈深崖,眼前只得一条老竹铺就的浮桥可走,陈旧破败,随风晃动,一脚踏上去,便不由跟着一歪。只是身后杀声震天,也顾不上许多。好容易度过浮桥,身边护卫不足两千人。眨眼的功夫,燕军便追至跟前,一时间中箭落崖、被乱军砍杀者不计其数,眼看便要冲过来了。
魏太子亲卫催促道:殿下,快命人砍断浮桥!冉洪望着对岸,也是焦虑万分:不行,皇叔还没过来!
秦雁锋立在一旁,忽的一刀砍下,已冲上浮桥的燕兵和魏卒不及防备,齐齐跌落深崖。冉洪怒目圆睁,揪住他衣领骂道:皇叔还是对面,你竟敢如此!
秦雁锋冷静道:再不走就谁也走不了。元景冲太子身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立刻将冉洪拉了过来:殿下,快走吧!
他们劝说之时,元景已收回目光,出神地望着对岸,秦雁锋只当他是担心燕人冲过来,不动声色将防御的人手布置妥当,才安慰道:别怕,过了此处便是大魏,他们不敢追过来。 元景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把自己的交到他掌心里,秦雁锋攥紧了,道:走吧。
转身之时,便听到身后一声虎啸龙吟般的怒吼,冉洪见楚驭甲衣带血,气势却更甚往昔,一时心生畏惧,只得被人簇拥着,不情不愿地去了。
战火持续到了深夜,魏军人数虽少,然占据天险,久攻难下,一时也只得作罢了。当夜燕军驻扎在距飞虹崖十里之处,数百名士兵彻夜巡逻,火光熊熊,几乎照亮一片天宇,衬得对岸愈发幽暗死寂。
楚驭危坐于大帐之中,上半身完全赤裸,几名军医半跪在床边,替他处理伤口。方青满面忧色,等他们一收拾完,忙问道:王爷如何了?
其中一人道:幸而这箭偏了些许,没伤到什么要害,倒也不算严重。王爷身体强健,只要好好休息,不日便能康复。方青松了口气,这才吩咐亲卫将他们送出去。
乌什图的目光掠过丢在一旁,沾满血的断箭,脸色极为难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不拿下他,早迟他要杀了你!
楚驭失血过多,嘴唇有些发白,然威严不减,闭着眼睛,由方青替自己换上干净的纱布:那边情况如何了?
乌什图被他弄得有些来火:你鬼迷心窍了吧?他都对你放箭了,可见心里早就存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心思,你还想跟人家再续前缘不成?
楚驭不耐烦道:嚷嚷什么,我又没死。摸了摸胸口:皮肉伤罢了。
乌什图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没死是你运气好,下次若有机会,他一样会对你下杀手,从前你看不懂他,现在你还看不懂么!
楚驭缓缓睁开眼睛,如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冲方青道:你去知会我二弟一声,让他再调八千兵马过来,魏太子既来了,我便不能叫他轻易回去。
乌什图在一旁冷冷道:你见了魏太子尚且不肯放过,他们抓住的是大燕皇帝,动则山陵崩,没准现在已经杀了。
楚驭额头上的青筋剧烈一跳,望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森冷,方青插话道:今日在战场上,我见那位秦将军对陛下呵护有加,陛下对着他也很亲密,关系该是不一般,他应该还不知道陛下的身份。
乌什图今日像是豁出去了,非要泼这瓢冷水:就算现在不知道,等他们回了魏国,也瞒不住,那里可是有见过陛下的人。
方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担心地看了看楚驭,只听他冷声道:那就让他们别回去。
乌什图大笑:他们还会听你的不成?
楚驭拾起上衣,披到身上,神情也平静了下来:如今正是回魏都的好机会,那边迟迟不动,还在与我们对峙,多半是走不了。望向方青:今日抓住的战俘里有一个是魏太子皇叔?见他一点头,即道:去把人请过来。
主帐内的灯光亮了一夜,西魏大营里,冉洪亦是彻夜难眠。他战败回国之初,弹劾之声不断,父皇也对他发了一通火,更有人趁机提议废储再立,正是皇叔联合一众老臣,极力保他周全。此番他带兵来接应那个孽种,皇叔不放心,这才一并跟随了来。如今他落入敌手,自己又如何抽身离开?就算真回去了,难保这个太子之位自己还能不能坐得住。
正是烦心之际,偏蚩龙那边也是动静频出。他有些烦躁道:老师,能不能安静些,我还在想对策。
蚩龙坐在暗夜无光之处,他露出来的面孔还是少年的模样,只是光影昏昧,隐约透着一股诡异感,他看着面前的铜鼎良久,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困惑:我的蛊虫不太听话了。
冉洪吓了一跳,当年屠越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他不由退了一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蚩龙摇摇头,审视般望向他:是不是有什么生人过来了?
冉洪道:秦雁锋的手下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咱们的人,没有什么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了:不过秦雁锋身边跟着个少年,看着只有十七八岁,他说是路上捡到的,瞧着资质不错,又无家室之累,便收下他了。见蚩龙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问道:老师,是不是此人有不妥之处?我去叫人传他。
蚩龙道:倒也不必他本人过来,只消取他随身之物即可。冉洪立刻着人去办,少顷,侍卫送来一件衣物,正是今日元景所穿的喜服。蚩龙手指才一碰到衣服,便浑身一震,铜鼎之中亦是骚动不休。冉洪见势不对,急忙去扶他。蚩龙沉着脸,挑起一星火苗,熊熊火焰烧起,顷刻便将那件衣服烧了个干净。
冉洪看着火光,不解道:怎么了?
蚩龙道:殿下可还记得多年前我告诉您的婴毒蛊。冉洪神色有些躲闪,俨然是不太愿意同这阴毒之物沾边,言简意赅道:记得。蚩龙知他心中顾虑,也没有点破,只道:当时六殿下就在门外,这法子被他偷听了去,后来他悄悄制了此物。
冉洪沉默不语,那时六弟还年轻,仗着母亲受宠,父皇疼爱,一向横行无度。自己也有些沉不住气,故意泄露了这个法子给他,本打算待他一有动作,便联合众人上书。毒杀平民是重罪,料一旦捅破,就是父皇也保不住他。孰料他居然没在大魏行事,而是联合外族,悄悄成了事。蛊毒制成之初,冉洪着实捏了一把冷汗,那阵子出行都比平常警惕的多。不料半年后,六弟却一石二鸟,用此物连伤大燕两位皇子。其中内情虽过于狠辣,不足为世人知,但在父皇那里,却是大功一件,从此父皇待他恩宠备至,渐至后来与自己分庭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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