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雁锋捏住他的下颌,逼视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手劲极大,元景被他捏的生疼,他身上阵阵发冷,看人都有了重影,觉察他温热的鼻息落在自己脸上,迎着他的目光,艰难道:燕人。
秦雁锋目光不动:我把你抓到这里,你既是燕人,为何要救我?
元景身体晃了两下,被他一扶,方才跪住:我自有我的理由,只求将军收到回信后,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秦雁锋看了他许久,忽的话锋一转,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元景对他无力地笑了笑,实在支撑不住,向一旁倒去。
侍卫踢了他一脚,禀道:将军,这小子昏过去了。见主将迟疑了片刻,竟将他扶了起来,大惊失色道:将军,小心有诈!抬手便要将他从主将怀里扯出来。秦雁锋的目光落在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上,迟疑片刻,道:无妨,不是装的。将元景抱到由两块木板拼出的床上,见他浑身湿透,脏的简直不像样,皱了皱眉:去找身干净衣服给他换了。侍卫潦草地给他擦洗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煮了碗姜汤,给他灌下去,见他不再发抖,便悄然退下了。
秦雁锋心中苦闷,久不成眠,熬到天明时分,外头忽然一阵骚动,他的副将阔步而入,激动万分道:将军!陛下那里有回应了。即将一封密信送到他手上,原来魏主久无他的音讯,只当他已遭遇不测,正是痛心之时,得了他的消息,立刻下令,让刚逃回国的魏太子遣兵六千,去燕关附近接应他,时间比他们先前乞请的还要早上一日。
秦雁锋心头一松,面上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知道了,去告诉兄弟们。副将依言退下后,他踱步走到元景身边。先前那种熟悉感生出来之后,他越看元景越觉得眼熟,抬手拂开他乱糟糟的乌发,脑海中一念转过,忽然抬起手,挡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微尖的下颌,他一眼望去,心跳轻轻一顿,鬼使神差地将元景抱起来,将人揽到身前。
还没等他仔细感受这场面是否能与记忆里的人重叠在一起,就听见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怀里传来。他如梦初醒,赶忙将人放开。安睡了一夜,元景的气色看着比昨天要好一些,只是他还在发热,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秦雁锋听着他虚弱的道谢声,不自在地点了点头,道:陛下已送了信来,不日我便要返回大魏。元景微一点头,似乎毫不意外。秦雁锋看着他垂目思索的样子,蓦的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元景猛然抬头,有些惊恐地望着他,秦雁锋本还有些怀疑,一见他这反应,心里确信无误,微微一笑,道:果然是你。
元景不知他的用意,不动声色道:将军天威,自是什么都瞒不住您。
秦雁锋听他直承其事,表情愈发和蔼,替他掖了掖被角,道:为什么昨日见了我不说?
元景表情有些难言,他考虑了很久,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秦雁锋专注地看着他,很有耐心地等他。最终开口时,他声音弱了下来,抛去先前诸如尊敬、畏惧的情绪,隐约透着一丝羞怯的味道:我不敢,我是燕人,我不知道将军会不会杀了我。
秦雁锋骤然笑了出来,也不知是故意吓唬他,还是当真如此想:你们燕人的确该杀。看到他明显警惕起来的眼神,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说过要报答你,自当言而有信,我救了我,我也饶你一命,待你病好了,我便叫人送你回去。
元景身上疲乏,言谈举止都带着一股慵懒之感,他倚在床上,淡淡道:将军先前说过,收到魏主的回信后,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莫不是要食言?
秦雁锋听他似乎意有所指,有些意外道:你意如何?
元景闭了闭眼睛,复望向他:我不想回去,我想追随将军,建功立业。
周遭一时间安静无比,秦雁锋眼神变了几变,再看他时,明显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你是燕人,为何要跟我走?想起最初见到元景的样子,那时不过惊鸿一瞥,可观他的气度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百姓,开口道:还没问你的名字。
元景哑声道:别人都叫我小九,我想追随将军,自然是因为大燕容不下我。他将赤裸的双足从被子里探出来,铃铛撞在金环上,发出一阵清响:如将军所见,我是个奴隶,我的主人待我不好,我便逃出来了。好容易摆脱他,自然不愿再回去。
秦雁锋握住他的一只脚,见他纤细的足踝上层叠了许多旧伤,像是曾有人以刀剑砍斫过,最深的一道在脚背上,雪白的皮肤下青筋狞在一起,似先前受了重创所致。他心头一动,不由轻轻抚了一下那伤口。
元景淡淡道:这足环便是他给我的,从前中间还系着铁链,以便他随时随地拴着我,后来铁链摘下了,足环却一直留了下来,里面混了金蚕丝,我找来无数神兵利器,想把它弄断,如将军所见,白添了许多伤疤,全不见效。
秦雁锋一声不吭地捏紧足环,运足气力捏去,不想这形容纤小的东西居然岿然不动,莫说断开了,就是弯曲也未见有半分。这下他可算是信了,想起他先前那张面具,忍不住又道:那面具也是他给你的?
元景眼也不眨道:是,他心胸狭隘,一向不喜我跟别人往来,我每每出现在人前,便要戴上那副面具,免叫人看见。想我堂堂男儿,却要藏头缩尾,仰人鼻息过活,叫我如何能情愿,我宁可在逃出去的路上被杀,也绝不想再回去过那种日子。将军若是真想谢我,便带我一起走吧。
秦雁锋听他语气凿凿,说到激动处,眼中隐隐还带了一丝水色,心头一软,叹道:如今我护着你并非难事,只是回到大魏后,陛下责怪起来,只怕你也要跟着受牵连。
元景道:将军当我是什么人?只可享富贵不可共患难不成?只要能追随您,我什么都不怕。
秦雁锋微微一笑,道:罢了,随你吧。见他神色委顿,面带病容,亲手扶着他躺下:你先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带你回大魏。元景在他背后缓缓睁开眼睛,目送着他高大的身影从帐中离去,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这才放心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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