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叫人将鸟笼提上前来, 隔着笼子用铁棍敲了一下,大鹰冷不丁探出一只利爪,死死地抓住了棍子。元景一抽之下, 竟然没夺走,他满意一笑,饶有兴致地问鞨奴:怎么样?
鞨奴也往笼子里看了好几眼,摇了摇头:不太好驯。
元景还要再说上两句,给他牵马的那个侍卫焦急地催促道:王上还在等您。元景有些扫兴地看了看天空,似随口道:能驯就驯,驯不了就算了。将马腹一夹,勒紧缰绳,朝远方奔去。
乌善一身戎装还未换下,在这里枯等了许久,他的副将几次三番问可要去催一催,他都给拒绝了,自己没精打采地挥着马鞭玩儿。远方马儿咴鸣声传来之时,他精神一振,回头望见白马上的那个身影,笑容顿时浮上脸颊,他拔腿便朝那个方向奔去,铠甲明光耀眼,几乎成了一道飞星。
元景纵身一跳,直接落到他面前,两个人嬉笑着抱到一起。乌善揉了揉元景被晒得发红的脸颊:今天玩得高兴么?元景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微一点头,叫人将今日的猎物抬了出来。此番收获颇丰,两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里塞满了野物,更有一只巨大的金丝鸟笼立在上面。乌善走近一看,见笼中关着一只海东青,一支银色的长箭穿透它的右翅,污血淋的满身都是,它重伤至此,红瞳中的厉光未减半分,铁爪还强项不服地攀在笼边,兀自喘息不止。
乌善道:怎么又抓了这种大家伙回来,这都已经成年了,驯不了的,只怕以后还要伤人,你喜欢玩鹰,就叫你的鹰奴去军营里挑几只听话的便是。
元景笑了笑:不妨事,我就喜欢逗这种不好驯的。
乌善替他拿下背后的长弓时,只觉掌下一沉,他掂了掂,道:你肩膀还带着伤呢,上回下雨疼得多厉害又忘了?都跟你说了臂弩后天就能送来,你偏是等不及,要用这费劲的东西。
元景搂了他一下,笑道:知道啦,下回等你一起便是。乌善本还有要再嘱咐几句,被他亲亲热热一抱,脸颊也被他柔软的嘴唇擦过,耳根顿时红了起来,小声咕哝道:说的好听,每次都自己跑了。
元景将镶满了玉片的护腕丢到鞨奴手里,随口道;你急急忙忙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念叨我不成?
乌善啊了一声,也是一笑:差点忘了,我要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副将牵来他的坐骑,乌善扶着他上马,自己也跟着上去了。两人并坐一骑,将侍卫们远远甩在身后。元景回头看了一眼,鼻尖擦着他脸颊过去:他们要跟不上了。
微凉的熏风吹散了浑身的暑气,乌善奔驰在天光之下,快乐的眼睛都在笑:不管他们,反正我们要去的地方,他们也不能进。
元景好奇了:什么地方这么神秘。
乌善把头直摇,腰上挂着的那串铜钥匙叮铃作响,没由来的喜悦感在他心里越涨越高,几乎要溢出来,他声音很大地说:是赫齐的圣地,只有我们家族的人才能进去。
白马驮着他们穿过一片白雾弥漫的风沙地,最后停在一片水草肥美的绿洲前。几只白鹿悠闲地饮水嬉戏,见到有人造访,也没半点躲闪的意思。守卫一早得了消息,此刻列队相迎。乌善除去身上的甲胄、武器,丢到他们捧着的银托上,又对元景道:里面不能见刀兵,你要是带了,就先给他们保管。元景欣然一颔首,将别在小腿上的弯刀交给他们。
两个守卫各提了一盏牛油灯过来,元景看了看日头,有些不解。乌善大包大揽地接过来,示意他跟在自己后面:下面有段路挺黑的,没灯看不见。
元景与他并肩而行,走下一条长阔的地道,里头的确漆黑如夜,隐有混着火石味的酸气从里面传来。元景接过一盏灯,尽力照着前方,乌善闲下来一只手,就势握住他的:小心。
这一段路走了不短的时候,每下到一定的深度,便有一扇铁门拦路。乌善拿起腰间那一串钥匙,苦思了许久,寻出一枚开门,下到最后一层石阶之时,滴滴答答的水声从里面传来,眼前更是豁然开朗,天然一个五彩迷离的溶洞。洞顶以哇哇哇北二十八星宿位,已凿出十七道孔眼,金色的阳光逐一透下,落在安置了赫齐十七位君王的灵灰盒上。
乌善将灯插在墙缝里,对着最近的那位灵灰盒拜了拜。元景认出那是赫齐上一代王也是乌善父亲的灵位,本也欲拜上一拜,乌善止道:你是大燕的皇帝,是我们效忠的君主,父王不会想要你拜他。
元景嘴角一动,倒也没有抗拒,他任由乌善拉着自己走到溶洞的最深处。尚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一道小小的瀑布从洞顶落下,地面挖出一片沟渠,天长日久,已深如湖泊。湖心当中,立着一株奇异的古树,通体赤红如火,形似宝塔状,最下面那一层枝叶繁茂,压得漆黑一片,连水色都不分明了。越往上越是枝叶团抱,及至树顶,只余八片树叶交叠,托着一枚玉色的果实。
乌善道:这是赫齐的神树,很多年以前,第一代赫齐王派了七千信徒,跋山涉水,从西域佛国求来的。三百多年了,才长出这一枚果实。据说奇效非常,在我们流传下来的长歌中,它是能让时间停滞、死人复生的灵药,我父皇还说,它能让人长生不老。
元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灵台方向,道:长生不老?那岂非有很多人觊觎?
乌善有些得意道:这枚果实还未成熟,现在采了也没用,再说那些人哪里能随随便便进来。他晃了晃手中那串钥匙:铁门的钥匙是哪几把,都是历代赫齐王口口相传的,父王告诉了我哥哥,哥哥告诉了我。要是敢硬闯,墙里面藏着的矾水就会流出来,一瞬间就能把里面的东西烧的干干净净。就算侥幸进到这里,镇守神树的白狮灵猿也不会放过他们。
他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元景才发现,神树后面果然有几双绿莹莹的眼睛在盯着他们,洞中黑暗之处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忽然变得让人不敢细想。乌善顺着他的目光而望,道:那些就是镇守神树的白狮了,不过你不用怕,它们识得你是我带进来的,不会伤你。
元景对他笑了笑:有你在,我自然什么都不怕,只是这地方既然是赫齐的圣地,我本不便来。
乌善支吾道:你是我们的皇帝,我们的地方也是你的,带你来看看没什么要紧。
元景碰了碰乌善脸颊上的一道新伤:知道你是怕我闷,逗我开心的,谢谢你。
这钥匙一向被供在赫齐王宫之中,非王谕不得开启。乌善偷偷去拿,被抓个正着,他如今脾气见长,旁的还好,为着元景的事,是一点都不肯退让,免不得又挨了一通饱揍才拿到手。他被元景识破,颇有些不好意思,被他指腹碰过的地方,更是一瞬间热了起来。他看着元景仰头而望的侧脸,壮胆凑近,嘴唇在他冰冷的面具下轻轻一碰。
元景摸了摸自己被亲过的地方,转头看他,眼底的惊讶一晃而过。
乌善鼓足勇气道:我们赫齐有规矩,王族成亲的时候,需得来到神树下起誓,我父亲母亲、哥哥嫂子他们都来过,我今天带你来,也是想是想他结结巴巴了半天,横下心来,将他的手一握:小九,我照顾你好不好?
元景乌黑的眼睛望了他许久,开口时,声音都比平常温柔几分:你一直在照顾我。
乌善有点急了,上前一步:不是那个照顾,你知道的,我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喊出来,他反而定心了:以前年纪小,不懂这些,只想天天跟你在一起玩。在京城住的那一年,我回来后梦到了很多次。你再来赫齐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看到你受伤、看到那个人对你放箭,我都快要气疯了,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保护你,我再也不想看你受伤了。你走了以后,我哥给我送来很多玩伴,可我看谁都是你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要不是为了你临走前的交代,我真想什么都不管,直接去京城找你。后来你写信给我他看见元景眼底有些黯淡,急急忙忙转口道:总之我好不容易把你接过来了,我不想再放手了。这些天,你对着所有人都很好,每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在笑,但我知道你心里不是真的高兴,我想要你真正快活起来。你跟我在一起,我每天都会哄你开心,你想要游历四方,想要四处走走,我也陪你去,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说到最后,他有些语无伦次,索性不再多言,只是看着眼前之人:你能不能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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