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根本不听他的,大发了一通脾气。楚驭几次都想把他按倒收拾一顿,一看他那个泪水盈盈的委屈模样,又忍住了。等他闹得没力气了,才去检查他的伤处。只见左手腕微肿,楚驭按了按,那边立刻嘶了一声。
楚驭道:有点扭伤,我去拿药给你擦,你乖乖等我。他一转身,元景又作势要下来,无奈,只好折回去,把他一抱,带着他去拿药。元景不想理他,一语不发地将脸别到旁边。楚驭看了他一眼,见他泛红的脸颊微微鼓起,不禁笑道:又没有真把你怎么样,气性这么大?大哥就是太喜欢你了,一时没忍住。贴着他耳畔道:你自己说,这世上哪有抱着心上人,还能无动于衷的男人?
元景一听这话,耳根子都红透了,扁着嘴道:什么心上人,你就是故意说好听的,哄我跟你跟你那个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时,眼神凶的不得了。楚驭由衷地惋叹道:是啊,可惜我们景儿现在可聪明了,根本不上当啊。
翻出一瓶药酒,顺势将他放到椅子上,给他按摩伤处,动作温柔小心,与刚才判若两人,擦完之后兀自看了许久,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这个样子,与多年前自己受伤时,父皇的神情有些相似。元景心头一软,糯糯道:其实也不怎么疼。
楚驭摸摸他的头发:这几天别拿重东西,好好养一养,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元景摇摇头。其时有人过来敲门,楚驭随口道:放门口便是。将元景抱回床上,出去将木托端回来,把上头那碗清凉沁心的雪泡葡萄水递给他。元景喝了几口就不要了。他今天耗神太多,实在有些困乏,楚驭看他哈欠连连,道:你睡一下,大哥有点事要做,回头再来陪你?
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小心将他抱到怀中,哄着他入睡。元景嘴里嘟哝道:不要你抱可被他拍着后背,片刻之间就睡着了。楚驭凝望了他许久,手指在他脸颊边一碰,又收了回去。
起身时还有些遗憾,早知小情人这么容易哄,刚才就该借着那股邪劲,将好事做成了。
走到桌边,复将信取出。信封之上字迹端正有力,看着倒眼熟。只是他从未管过家里的事,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的笔迹。打开之后才知道,这是他二弟写来的。
二弟在信上称,自己已近及冠之年,家中族老说了几门亲事。母亲早故,父亲事忙,他拿不定主意,这才来询问长兄。上头还说:此番只为订亲,长幼有序,一切待长兄娶亲后再作打算。
楚驭生性淡漠,离家这些年,只觉无人牵绊,少有思乡之念。他对着信出了会儿神,这才想起二弟的音容,只是记忆尚在五年前,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翻了翻后面几页,淋漓写着这几门亲事的细处,其中有一将门虎女,还有位文豪千金,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楚驭这些年大半心思都用在元景身上,对自己的亲弟弟少有关心,此番心情尚佳,也起了照拂之意。思索了一番,磨墨提笔,为他书尽其间利益要害。
末尾又道:自古良缘难求,若时机得当,不必拘泥于俗礼,先兄而娶亦可。
不觉日落黄昏,房中渐渐暗了下来。仆人掌灯而入,此人极少近身伺候,做事动静大了点,元景像是被吵到了,哼唧了几声。那人立刻遭到了家主的怒视,忙低着头下去了。
楚驭将信晾在一旁,过去瞧了瞧他。元景已经醒了,正咬着手指发呆。几缕乌发滑在脸颊旁,更衬的他皮肤如雪。只见他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像是困倦未消,还要继续睡。楚驭不觉心神荡漾,凑过去作势要亲他:还不起来,晚上睡不睡了?
元景轻飘飘地赶了他一下,喃喃道:嗓子疼。
楚驭这才发现不对,往他额上一探,居然有些发热,不知是今日惊惧所致,还是受了凉的关系。
除却每年开春那场逃不了的大病,元景平时身体都还算不错。楚驭叫来府中的大夫,诊治之后,说是这阵子忧思卒恐,心悸少眠,气机逆乱所致,倒也不是大毛病。只是太子体质不佳,需好生调养,才不至有损年寿。又细细嘱咐了一番,自去开方煎药不提。
元景前几月每每入宫,都是心惊胆战的,跟楚驭和好后,更是风波几起,听见病因倒是不奇怪。大夫走之后,楚驭才坐到床边,见元景神色委顿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嘴上同他打趣道:你说你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心思?
元景头脑昏沉沉的,哑着嗓子小声道:都怪你。
楚驭笑道:好,怪我。摸着他的头发哄道:吃点东西再睡会儿,明天起来就好了。
元景到底是年轻,吃完药,又被他抱着睡了一夜,第二天高热便退了,只是说话时声沙音哑,一言一语都像是在撒娇。楚驭陪了他一上午,被他这声音弄的心头作痒,总忍不住逗他。方青冷眼旁观,总觉得他像是在养什么小宠物,心中不禁揣测起他所谓的喜欢来。
最后还是大夫看不下去了,规劝他,太子现在需要静养。楚驭这才恋恋不舍地将人送回太子府,称自己过几日再来看他。元景近来天天与他在一起鬼混,听闻要孤单这么久,立刻就不高兴了,在他怀里又扭又抱,就是不许他走。
直到楚驭吓唬他:你这里人多眼杂,小心被人看到。这才收敛下来,自己坐着生闷气了。楚驭哄了他许久,总算在临走之际,逗得他有了点笑模样。
只可惜这点欢愉感,在楚驭走后就消失了。元景自己坐在桌前,提着笔发了许久的呆,回过神来,墨点已在宣纸上晕成一团一团的,他不知道该写什么。索性将笔一搁,跑去探望元惜了。
彼时元惜正在花园中喂鱼,不及迎接。元景不忍他辛苦,只叫管家带自己去找哥哥。才走到碎玉小道上,就听见前方阵阵犬吠,声音之大,堪称前所未闻。元景循声望去,只见花园旁赫然多出一间黑瓦铁栅的房舍。
他驻足望了会,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上次来时好像不曾见过。
管家恭敬道:回殿下,是犬舍,才建没几日。
元景对飞鹰走狗之类,向来很是喜欢,闻言立刻就要过去看看。才一走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有獒犬听到人的脚步声,硬生生从铁栅中挤出半个硕大无比的头颅来。元景定睛一看,铁栅里关着好几只大狗,或站或卧,皆高大威猛。厚厚的长毛垂地,遮的不见眼鼻。摆首嘶吼之时,形若雄狮,其中一只跃然而起,前爪立在栏杆上,足有一人多高,挣的脖上铁链哐哐作响。
元景近了一步,又被它们滴血的尖牙给吓了回来,骇然道:这是什么东西?长得也太吓人了。
管家做了个手势,两个跪在旁边的犬奴应声而起,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木盘,上满摆满了切成大块的生肉。犬奴拾起一块,鲜血直滴,丢进犬舍中,顷刻间便被分食殆尽。
管家道:那是吐蕃来的獒犬,前阵子有人送给侯爷的,性情凶猛彪悍,爱食生肉。除了犬奴,一般人近不得身。听闻它善于猎兽,侯爷这才留下,预备秋围时带去给您玩玩。
元景摆手转身:算了,我可不敢玩。
直到看见元惜的背影,元景心中的惊悸感才消失,他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忙他的了。自己猫着腰悄然接近,不料快到跟前时,被元惜身边手捧鱼食碟的小侍女发现。她一见太子到来,忙跪下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