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态怡然走到桌边坐下,却在见到桌上之物时,神色微变。
半粒黑色药丸摆在净如玉雪的瓷杯旁边,黑白分明的界限有些晕染模糊。
精致如画的眉眼黯然垂下,默不作声。
他昨晚单枪匹马跑到阁内,跟我大打出手,从我这抢的。
齐孟对坐入席,恨恨看了杨辉羽一眼。
吃吧。芊芊玉指轻弹,药丸稳立在齐季正前方。
齐季静默片刻,抬眼看向杨辉羽。
杨辉羽漫不经心玩转着玉笛,手腕上的白布夺目到有些惊心。
二哥多谢。
居然还能有从你嘴里听到谢字的一天。杨辉羽嘴角挂着毫不在乎的笑意,若是早知她已经给你吃下了另一半,我也不费这个功夫。
齐季一愣,侧头看向齐孟。
齐孟凤目冷冽,视若无睹。
三人沉默对坐,茶沸了,滚出汩汩碎响。
你们现在怎么打算?杨辉羽用玉笛挑起茶壶把手,将茶水稳稳倒入杯中。
怎么办?这话似是惹动了齐孟怒意,柔软的纸页裹挟了真气,变成细锐飞刀,朝杨辉羽面前直冲而去,激荡出低吟破风之声。
玉笛瞬转,划出一道宛如游龙惊鸿的刺目白光,将硬如铁片的纸页拦在半空。
两道真气隔空相撞,震出一圈扭曲波折的风刀涟漪。
似是昨晚那场胜负未分的比试,仍要继续。
第95章
纸刀上的真气被冲散,折页悠然飘荡而下,被两只手指夹起一角。
杨辉羽漫不经心看了一眼上面游龙若风的潦草字迹,忽然轻微楞神。
他将纸页靠近了眼前一点,锐如鹰隼的目光再次从纸上扫过。
辨认了半晌,猝然笑了几声:这是何物?
药方。齐孟讥嘲,灵丹妙药,长生不老包治百病。
和那套修仙的功法一样?
这也不用拿给家主了。齐孟不必回答他的问题,答案一望而知,干脆你拿进宫里,给那个老看看,说不定咱们还能领到几个赏钱。
杨辉羽哈哈轻笑:少庄主对修仙一道,颇有钻研。当初在摧雷山庄,他当着那些江湖人的面传经布道,比宫里住的神仙更有几分仙风道骨。
是。齐孟点头称道,要不你把他也直接带入宫中。虽然其他方面不怎么样,至少脸还算标致,比那些牛鼻子老道看着顺眼。要是得以侍奉御前,说不定还能气气那只狐狸精。
两人一嘲一讽,把迟肆今后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
齐季低眉垂眸,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杨辉羽又问:隐逸阁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齐孟冷声:能怎么办?我待会去街上找个道士买一本书,随便乱抄几页拿回去交差,暂时堵堵下面人的嘴。再怎么也能蒙骗几个月,至于之后
她面无表情斜看了齐季一眼:压不住了再说吧。
杨辉羽事不关己,不痛不痒玩味一笑:阿季不过在外面养了一个小白脸,隐逸阁何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
养个小白脸差点把命养没了。这小白脸倒是值钱。齐孟冷嗤,隐逸阁从不做亏钱的买卖,这小白脸送入宫里讨到的赏钱,能不能把本赚回来?
齐季仍旧端坐在侧,一言不发。
齐孟细眉微蹙:说话。
说话。
无话可说。
不可救药。齐孟忍无可忍,阿季,你也是夜路走多遇到了鬼,被鬼迷了心窍?若他也是真心对你,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罢了。可今日你也看到了,那小子生性顽劣鬼话连篇,你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
这我倒是可以理解,杨辉羽在一旁适时插话道:少庄内倾世绝色世间罕有。只要不耽误正事,玩玩倒也无妨。
齐孟再次斜了一眼沉默无声的齐季:倾世绝色?那不是更得把人送入宫里,和那只狐狸精比一比。
迟肆跟踪着齐季,将此间一幕尽收眼底。
心中五味百感杂乱交错,不知该作何言语。
齐孟嘴毒心善,早就悄悄给齐季吃下了半粒解药,齐季纵然毒发也不会死。
就算她真的见死不救,杨辉羽也会为他抢来解药。
就算没有自己的丹药,齐季仍然不会出事。
他不是阿季的唯一。
他不知齐季的心愿是什么。
不知他们数十年到底在精心谋划什么。
他不知道齐季的家中到底如何,父母健在?可还有别的血亲?
他对齐季的了解太少。
可他知道齐季对他至情至深,他也对阿季情深入骨。
他俩从始见之初就彼此互相吸引。
他不知齐季想要什么,但他什么都能给。
***
夕阳暮色笼罩大地,千家万户燃起灯火,炊烟袅袅倦鸟归巢,行人脚步匆忙。
齐季推门回到院中,温暖烛光从窗间映出,在青石板上投出浅浅的影子,有种与世无争的淡泊宁静。
房门大开,有人等他归来。
所有的阴谋诡计争权夺利都可以全部隔绝在门外,这便是家。
迟肆不在外间,卧房传来轻微响动。
他缓步无声走到门口:老四,上桌吃饭了。
眼前所见,蓦地一怔。
迟肆刚刚出浴,屋内还缭绕着氤氲水气。
墨色长发随意挽了个高马尾,雪白外袍搭在身上,内中半露不露,朦胧着紧实劲健修长如竹的身形。
倾世艳绝的脸笑的飞扬跋扈,意态张扬中又带着几许慵懒,有如三月和风清阳,绚璨夺目。
齐季淡笑,温言软语更加轻柔:吃饭了。
等会吃。迟肆将人揽到怀中,搂着走入屏风后的隔间,水温刚好。
他在心上人耳边低语 :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齐季轻轻推开凑近的脸,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
洗去一身尘土和疲顿,出来时候,看到迟肆又斜躺在床榻上。
他摇头轻笑着伸出手:先起来把饭吃了。
细长五指被另一只手一扣,下一息便被拉入高床软枕中。
阿季,迟肆在他耳边轻吻,低沉笑音中带着甜腻的刻意引诱:要不要尝尝我的味道。
灼热的温度很快被点燃,和融暖的烛光交相辉映。
先去把晚饭吃了。齐季温雅地将人推开,打算起身,后腰被人紧紧按着难以动弹。
阿季,迟肆将他紧按在自己身上,轻柔啃噬光滑的脖颈,你明明就想。
他们夜夜缱绻相拥入睡,他早就想着和他共话云雨,可阿季一直克己复礼忍耐着不碰他。
偶尔甚至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这个心。
然而往日几乎微不可查的呼吸逐渐深沉,冰凉的身体点燃灼热,所有难以抑制的一切都将心中情念清楚昭显。
齐季半撑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微红的眼底是谦谦君子的极尽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