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从大兴村他思忖片刻,找了一个准确但不太合适的词,逃出来的?
姑娘点点头,朝他行了个常礼。
她虽穿着贫寒落拓,但举止小意优雅有股诗书礼气,不似一般村妇。
我叫柳烟烟,原本居于凉郡河县,后来嫁入大兴村
什么嫁啊,文娴心如火焚打断她:她是被人卖进去的。
许多百姓家里儿女多了养不活,便以碎银几两的价钱将女儿嫁出去,名为嫁,实则和卖女无异。
遇上今年这样的天灾,受灾民众日子过不下去,卖儿卖女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人进了畜生窝,日子怎会好过。文娴怒气冲冲又骂了一句,朝齐季问,你说,那帮人该不该杀。
齐季知道大兴村,此时已猜出事情原委。
他默不作声未置一词,但从看那二位姑娘的眼色,便知他并不认为文娴杀害普通村民之事有错。
所有人都在质疑她,连师姐都怀疑她滥杀无辜,只有这个陌生男子默默站在了她身后,文娴被官兵追捕了几日的怒火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处,拉着齐季就要大吐苦水。
哎,哎,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先说清楚。
迟肆本来站在人堆里打算看热闹,见文娴拉了齐季手臂,这一幕让他觉得十二分碍眼。
他几步跨到齐季身后,提起对方的后领将人拉退了几步,横在文娴身前:你两这样交流,我们什么都没弄明白,要不咱们把话先说清楚?
文静附和:到底什么事,你们倒是说啊。
文娴脾气急躁,一想到这事就气得破口大骂,才说了两句又忍不住骂了三句,众人还是弄不明白她为何要杀伤那十三个平民。
不知何故,大兴村里少有女婴诞生,能顺利长大的女孩更为稀少。
文娴正在气头上,难以将事情理清,齐季接过她的话朝大家介绍起这个隐在世间一角,不为大众所知的小村落。
村中男多女少,许多男子到了成婚的年纪找不到媳妇,只能从村外买。
他话声轻柔举止文质,用词却极为露骨,毫无含蓄遮掩。
文静脸色微变,人群中一些侠士也已经猜出一点苗头。
有了这一番铺垫,文娴终于接上了话,将她在村中的所见所闻一吐为尽。
大兴村穷山恶水,村民凶悍蛮横不讲理。那些被卖入村中的女子大多受尽虐待。
有些女子不堪忍受想要逃跑,全村同恶相济,谁家买来的媳妇跑了,全村都要出动将她们抓回来。抓到之后又是一顿毒打。
烟烟天天受尽欺凌,她不堪忍受杀了那狗男人和恶婆婆,有何不对?文娴咬牙怒骂,遇上这样的畜生,被打了还不许还手?
烟烟想要逃出地狱般的腌臜地,却在路上被村民抓住。他们也不报官,只想把她抓起来毒打一顿,再将她嫁入另外一家。刚好我从路边经过,救下了烟烟。
她朝向文静,怒气中含了一丝憋屈:那些村民竟然还想将我抓入村里,一群人打我一个,还朝我撒迷药。
要不是我杀了三个背后出手的下流货,现在已经被抓入村里关着了。
姑奶奶一气之下杀入村中,放走了那些想要逃离的可怜女子。没把那破村一把火烧了,已经是姑奶奶大发慈悲。
她越说越气:那群可怜女子挨打的时候,没见官府的人帮她们。我杀了坏人帮了她们,这些狗官就一个个都跑出来了。
师姐,你说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文娴从苍山去往凉州,走错了路误经一个小山村,救了几个饱受折磨的可怜女子,却因此遭到官府通缉。
江湖儿女行侠仗义,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自然不能对烟烟见死不救。
可她为了救人,又杀了人,周围侠士分为了两派,一说那群人该杀,一说寻常百姓的事该由官府来管,这些江湖门派的人不该对平民出手。
文静也犯了难,拿捏不定不知这事该如何处理。
那群百姓手无寸刃,不会武艺,你为了救人伤了他们自行离去便罢,伤人性命终是不妥。谢观河此时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文娴不该痛下杀手。
放屁。文娴怒火攻心,朝他破口大骂,我去你大爷。那多么人拿着铁棍木棒打我一个,我哪还顾得过来。你们这些狗男人,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何时真为女子考虑过。
她不想理会谢观河这个狗男人,转向齐季拉起他的手腕,你说,我当时做的对不对。
齐季淡笑一声,虽未说话,温雅眼神里已露出对谢观河心慈手软的不屑。
对,对,对,姑奶奶你做什么都对。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好好骂人,别动手。迟肆又提起齐季后领,将他从文娴手边拉远。
有什么气尽管朝谢观河身上发,别把齐季卷进来。
观河,阿娴武艺不如你,没办法像你说的那样游刃有余。文静也不太赞同谢观河。
别说文娴,要是她遇到那样的情况,为了自保也很难保证不会失手杀人。
而且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摆在文静面前的,不是文娴当时能不能留手,而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43章
文娴杀了三个伤了八个普通庶民,有违江湖道义。
还有两个是柳烟烟杀的,文娴为了让她不被官府通缉,把这锅一并背了。
但那些百姓也做了坏事。
这事她们苍山派必须朝江湖各派交代清楚,不能让人以为她们滥杀无辜。
至于文娴该如何处置
文静思虑片刻,将文娴挡在身后,拔剑朝向官军。
她的态度已然明确,不会将她交给官府。
这事对错难断,围观的正义之士也不敢轻言妄论,只站在外围静看事态发展。
街上顿时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方才杨辉羽念出通缉文书之时,众人皆指责质疑文娴,两名武官本以为能顺利将她抓回去交差。
而如今形势逆转,他们要将人带走怕是不易。
杨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人问向杨辉羽。
我们?杨辉羽轻蔑一笑,似是惊讶怎么捉拿文娴这种武艺低微,又没什么名气的小角色也成了他的职责。
他未穿官服,只作寻常富家公子打扮,全身散着一种浑然自成的狂傲。
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迟肆等人身上一掠而过,未做一点停留,最后看向谢观河。
你叫谢观,什么来着?他昨日曾在摧雷山庄见过,未曾将对方放入眼。
谢观河。
当年我和谢观山比武,曾听他说过瑶山派得了一个根骨旷世的奇才,想必就是你吧。
杨辉羽其实比谢观河大不了几岁,但身居高位久了,举手投足间皆是一种心高气傲的居高临下。
这话听起来像是足足高了对方几个辈分。
他勾了勾手指:让我看看,他们把你教导到什么程度了。
话音刚落,他一掌直朝谢观河正面攻去。
虽是赤手空拳,却带起一阵比刀刃更为锋锐的罡风,以飞鸿之势席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幽寒残影,横切了满空飘荡的树叶。
谢观河举掌相迎,迅捷之势荡起一声风吟,威势惊天。
两掌相震,两股浑厚真气狭路相逢,空气炸出一声低啸,激荡扭曲的风压怒涛般扩散开去,在虚空中蔓延出层层叠叠的无形涟漪。
气浪翻腾涌动,排荡而去,半空中的落叶裹挟了真气,变为坚硬飞刀,在空中流霜四散,划起数道虹光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