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江湖侠客在山脚入口处排队等着检验身份。
以谢观河和文静在江湖中的名声地位,原本可以不排这个队,让山庄弟子通报一声即可直接上山。
但他俩都是恪尽规矩,做事一板一眼之人,绝不会去插队,只在人群中安静等待。
谢观柏等得无聊,见迟肆左看右看,以为他这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小子没见过此等气势恢宏的高台广厦,小声炫耀:摧雷山庄门墙显赫,弟子众多,但和我们瑶山派千年传承相比,还是差了一些。下次我带你去瑶山,让你开开眼。
迟肆不理,微眯着眼,盯着云雾缭绕的山间细看了片刻。
喂,你在看什么。谢观柏奇道。他同对方一道看去,这一方向除了半山腰一点稀疏古旧的屋舍,并无特别之处。
看风水。迟肆打了个哈欠。他也等得无事可做,又找不到地方躺下睡觉,只好随意找点事藉此打发时间。
谢观柏正愁无聊,一听这话瞬时来了劲:你倒是说说,这里风水如何。
第38章
风水甚好。见有人陪着聊天,迟肆带着卖弄神色拿腔作势:此处山长水阔天高气清,是块藏风聚气的好地。山庄建于此处,可保五百年长盛不衰大富大贵。
只是,他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高人做派,山庄最初修建的几座房屋选址还算巧妙,可后来人什么都不懂,乱修一气不得章法。规模虽说比以前大,但是
但是?
按前人修筑的格局,若是气运到头,还可凭借多年的积累再勉强维持数十年。而如今,若是哪天气数耗尽,所有繁荣昌盛便会如跌落断崖般一夜之间衰败。
谢观柏心下一惊,连忙掐指计算摧雷山庄兴旺的时日。
可他不过才活十来岁,以前的江湖事仅源于道听途说,详细一点的不过三五十年前。
百年以前的那些江湖大侠,早已化作黄土枯骨。流传下来的生平事迹,大多已无具体年代可考,摧雷山庄的五百年兴旺,根本不知该从哪一天算起。
五百年,会不会太短。想到瑶山派千年传承,他忽然心生感慨。
还短?迟肆漫不经心诧异道:五百年都够几代王朝更迭,这在人间算长了。
许多门派从生到灭也不过百年,还未兴盛就已衰败。摧雷山庄能兴旺五百年,这是祖坟冒烟才修来的福气,他们应该天天烧高香才对。
谢观柏一时无言,不知如何以对。
那个,他咽下一口唾沫,要不,你哪天去帮我们瑶山派看看。
他满心希望对方能说瑶山千秋万载,经久不衰,却又担心从他嘴里蹦出气数将尽几个字。
迟肆刚准备答话,旁边齐季忍不住开口朝谢观柏道:你别听他胡说。若我说瑶山有大灾,你难道除了烧高香求神拜佛就什么都不做了?
谢观河也道:盛极必衰,万物之理,非人力可能强求。但不可事事归结于风水气运这等玄妙之说,一个门派能否兴盛,关键还是在人。
没错没错。迟肆忽然态度一转,嬉皮笑脸:事在人为。风水不好可以改,又不是什么大事。可脑子不好,听人说什么便信什么,怕是不好治。
谢观柏一愣。
想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迟肆是在拐弯抹角取笑他,刚才那些话都是他胡编乱造的,登时又气又恼圆脸通红,大骂迟肆混蛋。
在几人的插科打诨中,总算排到山庄入口处。
守门弟子一见谢观河的名帖,忙毕恭毕敬将这位贵客引入山庄内。
几人沿着宽阔平整的阶梯拾级而上。
此时日头已过西峰,落霞熏染茂盛草木,苍翠裹上金红跃动的安宁祥和。
山路走了一半,刚看到高林古木中露出的金黄瓦顶,一道声如洪钟,内劲深厚的低沉笑音便传入众人耳中。
贤侄,你怎么才到?路上可曾遇到危险?
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快步而来,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已至众人眼前。
男人双鬓发丝斑白,其余地方却乌黑油亮,发髻梳得极为齐整,没有一根杂乱的头发。
他目光如炬,左眼眉目间有一道伤疤,举止看似温文尔雅,却处处昭显着一股身在高位的慑人威势,有种泰山压顶的浑然气魄。
谢观河朝他郑重行了一礼:见过雷庄主。
贤侄何须多礼。雷厉行笑得豪气爽朗,你要再不来,老夫都要派人前去接应了。各派贵客都已在大殿中久候,快随老夫一道去面见他们。
他看了一眼文静:文贤侄也一起来。
说完身形一晃,三五步便移到数十丈之外。
谢观河和文静去了主殿拜见那群有头有脸的江湖泰斗,余下的几位无名小卒由负责接引的杂役弟子带至客院。
进了客房,迟肆在房中扫视一圈,嘴里像是堵了个什么东西含糊不清:这几天我们睡这里?
不然呢?齐季轻笑,能给我们安排客房,已是看了谢观河和文师姐的面。否则以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身份,摧雷山庄的大门都进不来。外头人这么多,能住双人间,知足吧。
我不是嫌弃住处迟肆吐词依旧含糊。
摧雷山庄财大气粗,即便二等客房也不比外头客栈的上房差。
接引弟子听说他俩是结义兄弟,自然而然将他二人安排在一处。
一想到这几天要和齐季同处一室,迟肆瞬间血脉上涌,只觉耳根烫得灼心,舌头打结话都难以说清。
他下意识移开目光,转身背对齐季,只紧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些不知何故的紧张。
过了几息,忽然察觉身后没了声响,回头一看,房内只剩了他一人。
人呢?他心中顿然一惊。
隔间传来模糊音调:沐浴。浴房有热水。你要不要一起来。
飘扬的尾音带着戏谑的笑意,像是夹杂了一缕似有若无的邀请与引诱,勾得人心尖发颤。
迟肆猛然一僵,仿佛热血喷涌般燥热,又如坠入冰窟般寒凉,脑中混沌一片,在原地呆立了大半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半柱香后,齐季从隔间走出。
他刚出浴,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缭绕着淡淡氤氲水雾,宛如一副清新雅致却又磅礴峥嵘的写意山水。
衣服也穿的随心,半遮半掩的雪白中衣勾勒出瘦削却极具爆发力度的流畅线条,有种危机四伏的赏心悦目。
迟肆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目光不知该往何处安放,几经浮荡却始终绕不开眼前的潇逸身影。
我洗完了,你到底去不去?疏朗的音调也染上了几分朦胧水气,听起来有种别样的沉心诱惑。
迟肆我我我支吾了大半天,脑子热得全是混沌,自己都没弄明白到底想说什么。
别我了快去吧,待会水凉 。齐季微弯的眼梢满是戏谑逗弄,放心吧我的迟大姑娘,我不会偷看,你还是清白的。
脑中一团浆糊的迟姑娘顾不上回应这番调笑,红着脸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