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饭菜见底肚子见饱,才缓缓问道:味道如何?可有吃饱?
迟肆嘴角一抽,小菜的味道不差,米饭的分量也足,可这顿家常便饭和想象中山珍海味差距太过巨大,让他哭笑不得。
你平日就吃这些?他好奇问道。
对啊?怎么了?齐季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轻声一笑。
你一定已经猜出来了,我所在的组织并非明面上的江湖门派武学世家。就算你不是江湖中人,也应当有所耳闻,江湖中的许多人,尤其密探暗桩一类,会有许多不同的身份。
齐季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影子。上回你见的,是黑暗中的影子。现在在你面前的齐季,是阳光下的影子。所以
齐季停下了话头,雅逸眉眼似笑非笑。
被这意义不明的笑容盯的有些不自在,迟肆喉结一滑,不禁顺着对方的话问:所以怎样?
所以你的愿望落空,我没钱请你吃山珍海味。
齐季笑着夹起盘中最后一叶菜:方才就说过,没有任务在身时我不过一个寻常布衣。现在的身份,是个小小杂货铺的管事,不是你臆想中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
迟肆抽了抽嘴,不知该接些什么话。
他也清楚隐秘暗桩的身份不便多问,气氛一时陷入沉寂。
为了掩饰尴尬,他拿起桌上酒壶,打算再倒一杯。
酒壶空了。
一人三杯。齐季眉梢一弯,菜若是不够可以再加。酒却是不行。
我们都有许多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要是不小心酒后失言,对谁都没好处。
不是你说要请我喝酒的?迟肆不禁腹诽。
他一直猜测,齐季或许是借请客吃饭为名,找机会灌酒,让他酒醉再趁机套话。
没想到所谓的请客喝酒,就仅这么小小三杯,还不够润嗓。
这顿饭着实吃的让人印象深刻。
不是我舍不得酒钱。齐季终于察觉到自己行为不妥之处,请人喝酒确实不是这么请的。
只是一次最多三杯,这是我们的规矩。并且早已深入骨血,形成牢不可违的习惯。
这样吧,他带着歉意抿了抿嘴,若是下次还有机会,我再请你吃一回。
做东的人都这么说了,迟肆这个白吃白喝的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让老板娘上酒。
酒不足饭已饱,两人交情浅,言更浅,吃完之后再无话。
出了酒馆门,一个朝东一个向西各自离去。
***
最近你来的少,不知多少姐妹天天惦念着呢。醉红楼里,一个花姐一边接过迟肆手上代买的货物,一边飘着媚眼调笑,有些姐妹甚至茶饭不思,整个下午就坐在窗边,也不知道在等谁。
不过,她话峰一转,收起了故作娇媚的柔态,带着几分真情实意的关切,妆容正色:我们还以为你不来烟花巷子,是在别处寻着了更好的活计。
她轻叹一声:你这样一直替人跑腿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找个正经的营生,多挣些钱才是。
我有几个相熟的恩客家里有些买卖,我找个机会给他们说说,给你介绍一个长久的活计,怎么都比现在这样有上顿没下顿的好。
她和迟肆非亲非故,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迟肆对她们这些风尘女子的态度不带一点猥琐狎昵,和前来寻欢作乐的恩客全然不同。
在他清透明澈的眼光中,她似乎能一时忘掉自己身在烟花之地。
况且他脸生的又好看,悠懒闲适中又满溢着飘韵的风发意气,如和煦清阳般让人不自觉心头一软,心生亲近。
只这么短短时间的相处,她已然开始对迟肆有了些真正的关心和挂念。
多谢芳姐好意。迟肆用两指轻轻捻起她手心中的一枚铜板,轻扬淡笑:我现在这样挺好的,自由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芳姐不必为我劳心。
唉你这人芳姐有些嗔怒,不知该叹他的人穷志短,还是叹他的不领情面。
花姐们时常心疼他收的实在太少,担心他挣的钱还不够填肚子,在结账时往往多给几文,可迟肆从来没多收过。
跑一趟一个铜板,多给也不要。
行行行,钱你不要,把这个拿走。芳姐一皱眉,从旁边小丫头的手上拿过一封包好的油纸袋,强行塞进迟肆怀里。
你最近接的活少,这几个钱哪吃的饱。这是醉红楼做多了的糕点,放着没人吃也是烂掉,你带回去,别把自己饿着。
东西已经专程为他包好,要是再拒绝,就真有些拂人脸面。
迟肆笑着接过纸袋,道了声谢,悠然离开了醉红楼。
他拎着油纸包的细绳,在空中甩出一个圆,悠懒散漫地迈着步子出了烟花巷,转入回家必经的一条小街。
出了街口,一眼瞥见一个认识的人影。
第4章
齐季正从一家小店里出来,今日仍是普通的粗布衣衫,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细软的微光。
若不是那日亲身感受过他浑厚锐利的真气,迟肆很难想象得出他竟是一个锋芒凌厉的绝顶高手。
齐季也同时看到了迟肆。
那幅懒散放荡吊儿郎当的尊态,让他一时没憋住,噗嗤地轻笑出了声。
回家?齐季靠近了几步,走入一个可以正常谈话的距离,从烟花巷出来的?怎么今天没有客人来找你吗?
迟肆举起手中纸包,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干活挣钱填肚子。
那些江湖人隔三差五来找我,害的我没时间找差事。本来就穷,这下更没钱吃饭。
他嘴角含笑语气淡然,说的都是人生大事,可态度却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
他又轻笑:真希望身上能有什么宝物,可以换千两黄金,以后就再也不必为柴米油盐的琐事发愁。
走吧。齐季听懂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淡笑道,请你吃饭。
迟肆跟着齐季再次去到了上回的酒馆,依旧是上回的几样小菜。
今天加个菜。迟肆的把手上油纸包朝桌上一放,麻利地拆开,醉红楼的糕点,一般人可吃不到,据说一份要卖一两银子。
他动作利落,豪爽大方,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顿饭是他请。
醉红楼的糕点一般人吃不到,醉红楼的头牌一般人更难见到,可据说她们都和你很熟,齐季夹过一块软糯糕点,调侃道:最受烟花巷子的姑娘们欢迎的,恐怕就是迟老四了。
哪里哪里,兄台谬赞。迟肆不甚在意的动了筷子:我不过就是一个跑腿的。家乡受灾,我独自来京城谋生,人生地不熟,也就烟花巷子容易接到差事,她们不会深究你的过去。
可这份差事挣的实在太少,并非长久之计。若有需要,等道藏事情过后,我可以托人帮你介绍别的门路。齐季也跟着夹了菜,这段时间,要是在金钱方面有什么难处,我也可暂时先借你一些。
这是今日第二次有人提起帮他介绍门路。
迟肆不以为然,用筷子指了指桌上饭菜:借钱倒是不必,多请我吃几次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