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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珵点点头,宋瑜在家的时候虽然话也不多,但坐到那里就觉得有人气,少了他的身影确实显得冷清。
唐珵把碗筷端到厨房顺手洗了,宋怀晟给方平泡了一杯菊花茶,这两天天气太热方平总觉得喉咙干,又和宋怀晟念叨着单位里的事,生了一顿气骂了一会儿人才算完。
宋怀晟就坐在她跟前听着也不插话,等她发泄完才开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你别总给自己找气生。”
“还有今天早上那神棍又来了,你说这个林新荣也是好笑,身上穿着道褂,手里捏着佛珠,嘴里面祷告着上帝,他多大的脸啊国内国外的神全可着他一个人了。”
宋怀晟听着也觉得好笑,佩服什么话从方平嘴里面都能变个调,“人老林哪里穿道褂盘佛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从他祖母那辈就是基督徒,你是对老林有意见。”
“唐珵呢?”
宋怀晟朝楼上看了看,唐珵卧室的灯没有开,“是不是上楼了?”
“你明天找人给二楼的阳台搭一个遮阳的棚子,唐珵的卧室向阳,我今天去他房间看了看又闷又热,他不好意思说你得多操点心。”
宋怀晟抬头看了一下,阳台三面都是玻璃窗,太阳晒一天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和桑拿房没什么区别,他应道,“行,我顺道找人给他装个空调。”
“你去把灯开开,黑灯瞎火的不热闹。”
宋怀晟刚准备去开灯,院子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唐珵推开门出来站在灯下脸被照得透亮,
不需太多矫饰像是玉雕出来的人。
方平靠在椅子上看他,当初他们兄弟俩的名字是她和秦淑容商量着起的,想着要是生了两个男孩,取名字太俗气了不好,男孩儿的名字不要太刚强也不能过分纤秀,刚强就落俗纤秀又显得矫情。
也不想迷信找人算命取名,方平就自己翻了不少书摘了几个字,后来选中了瑜珵两个字,想让他们兄弟二人德比玉贵。
宋瑜是她亲儿子她晓得,君子人品温如玉。
唐珵的玉字更多的应在容貌上,跟着唐建业太久压抑了天性,方平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唐珵就像一块璞石,不雕无光,雕琢太过又伤了真性情,反而觉得这名字取得不好。
方平招了招手,笑道,“找你半天,去哪儿了?”
唐珵缓步走了过去,“我去刷碗了。”
唐珵坐到方平跟前,方平揽住他温声道,“你哥倒是懂事从小到大也没洗过碗筷,你也不用,等你们结婚了给媳妇儿洗去,那我就管不着了。”
宋怀晟拍了拍唐珵的肩起身道,“你陪你姑姑坐着,我出去一趟。”
方平皱眉,“你干嘛去?我本来就嫌家里少个人冷清,你还要出去。”
“我去找老林坐会儿。”
方平冷笑一声,“你是找他搓麻将去吧,你让老林问问他的上帝,搓麻将的人上不上得了天堂?”
宋怀晟摇摇头,习惯了方平这么说话拿着水壶出了门。
天气太热屋内屋外都待不住,方平摇了一会儿蒲扇想起什么,去厨房把下午煮的酸梅汤从冰箱里拿出来,给唐珵倒了一杯,“你尝尝,在同仁堂买的中药煮了一个小时就这么一瓶,比外面卖的要健康。”
唐珵尝了一口,有些酸还有些残留的中药苦味很对唐珵的口味,“好喝,姑姑。”
“我还怕你觉得酸呢,你哥说你不喜欢喝甜的我就放了几颗冰糖,你姑父反正是一口都喝不下去。”
唐珵顿了顿,捏着杯壁的手指微微泛凉,本来早就打好了不闻不问的主意,可对宋瑜还是耐不住好奇,“姑姑,宋瑜哥和林老师是不是有过节?”
“不算过节。”方平拧上酸梅汤的盖子,坐下缓缓道,“我估计你哥早就不计较了,是我忘不了。”
林新荣原先只是小县城的一个老师,后来借着和宋怀晟同窗之谊,他自己教学风格也很独特才慢慢调到了北京。
但在县城当老师的时候养上了坏毛病,几年前小地方对老师的素质教育不高,林新荣到了北京也没改掉打骂学生的习惯。
这么多年一直没出事是因为那时候的学生还没有自我保护的意识,第一个把林新荣告到教育局的就是宋瑜,据说是因为林新荣在办公室里扇了一位女同学十三巴掌。
局办公室的人认出是宋瑜怕他闯祸转头告诉了宋怀晟,这事到了宋怀晟这里被压了下去,但不知道林新荣怎么听说了这件事,当着四五十个学生的面给了宋瑜一巴掌。
宋瑜立马要报警验伤,学校的领导赶紧给宋怀晟打了电话,宋怀晟赶到的时候宋瑜的半张脸都红肿着,安静地坐着不说话,看见宋怀晟才开口,“他不道歉我就告他,这学生我不当了。”
林新荣见收不了场,给宋瑜道了歉。
宋瑜的脾气街坊四邻都晓得,但他平时表现得太过和顺,方平管教孩子又严苛,林新荣没想到宋瑜的脾气这么硬。
方平听宋怀晟打电话说了这件事,也生气宋瑜做事不顾前不顾后,人情社会哪能一个学生把老师告到教育局,没想到一回家看见宋瑜脸上的手印凝成了青紫色,林新荣这一巴掌力度不轻,看起来触目心惊,气得方平大骂宋怀晟窝囊废掀了桌子就要去找林新荣算账,被父子两人赶紧拦住。
第二天林新荣拿着东西上门的时候,宋瑜还能客气地叫他一声林老师然后给他把茶倒上,方平想起那一幕心疼地哭了一晚上,最后还得宋瑜凑到跟前哄。
灯光有些微弱唐珵也不知道方平哭了没有,但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唐珵坐在方平身边不出声,为地上一只翻肚皮的金龟子分神。
宋瑜这样的委屈他受过不知道有多少,他一没有底气要求对方必须道歉,二没有有权有势的亲爹亲妈非得给自己讨公道,三没有宋瑜这样从小喻教出来的气度,但唐珵知道各人有各命他不妒不怨,却也没办法陪着方平共情,对宋瑜生不出一丁点怜悯的意思。
小县城里藏不住秘密,唐珵有娘生没娘养当爹的又是那副德行,几乎人尽皆知。
那个年纪的小孩最恶,不加掩饰又没有道德束缚,校园暴力受害者的法律观念淡薄又好面子,助长施暴者在学校里为非作歹。
初三那年他比同龄人瘦小,长期营养不良脸色都不是正常的白,远远看过去像个游魂和好看分毫不沾边,在唐建业的淫威暴力下他性格胆小怯弱,畏畏缩缩实在不讨人喜欢。
整整一年,只要惹人不痛快了就会被拉进厕所打一顿。
越打越怯,越畏惧越不敢反抗。
唯一一次反抗,就是他们发现他是同性恋。
托他们的福唐珵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至于这个性向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他也无心研究,唐珵只知道自己出于本能的对男生更感兴趣,一群人扎堆看情色杂志的时,他的专注力更多的是在只穿一条内裤的男模特身上。
班里面传来传去一页一页的《坏蛋是怎样练成的》,他看的时候只觉得不适,尤其是代入进去和女生鱼水交欢竟然如此难受,他一直以为可能自己有病性冷淡之类的。
直到被他们逼着他看一盘gv的磁带,电视里面的两个男演员看起来年纪甚至很小,青涩稚嫩,容貌姣好,交欢的时候比男女还让人动情,唐珵被这画面冲击得浑身血液滚烫,欲望毁人。
他们本来是想拿这个东西恶心唐珵,但没想到唐珵脸上丝毫没有羞耻感还看得很投入,于是他又被人推搡着打了一顿,骂他是个走后门的。
还好。
当时他觉得庆幸,原来他是个同性恋才对男女之事没有感觉,那就说明他没病。
只是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传到最后说看到唐珵和一个男的在墙角互相安慰,谣言传多成了真,唐珵连情窦都没初开就被定性成了同性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