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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己西斜,她推开了他,说道:“我该走了!”
他幽幽叹道:“不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走吧!你走了。我也该走了!”
可惜她当时心慌意乱,未能领会他的话中之意。第二天她才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她是在将近天明的时候,方始朦胧入梦的。
她父亲今天起床虽然已是比较平时迟了半个时辰,但还是醒得比她早。
她是给父亲唤醒的。
“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事情?”父亲一开口就这样问。
她吃了一惊,说道:“没、没,我没做什么呀!”父亲道:“那为何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起来,平时你比我起得早的。”
听见父亲这样说,她方始放下心上一块石头,“原来爹爹并不知道昨晚我去了他的家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睡得这样熟。爹,你有什么事吗?”她开始注意到父亲的面色好像和平时有点两样了。父亲说道:“有。而且这件事和你也多少有点关系的。”
她不禁又吃了一惊,“什么事和我有关?”
“那位耶律大娘的儿子,他是叫耶律玄元吧,你和他很要好,几乎是天天在一起的,是吗?”
她红着脸道:“我喜欢他家里的牡丹,他又很会吹萧,因此我是时常去他家里的。他不但教我吹萧,还教我念诗呢。爹,我记得我也曾告诉过你的,你也并没有说是不能去找他的呀!父亲摆了摆手,说道:“我并没有禁止你和他来往。但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她呆了一呆,“不知道。他、他是什么身份?”
“你们这么要好,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真的没有!”
父亲笑道:“你别慌张,我当然相信你是不会对我说谎的。”接着说道:“好在你以往一直是扮作男孩子和他游玩,别人也不会注意你们孩子的事情。从今天起,我要你恢复闺女的身份,不准你到外面乱跑了。还有,你这位小朋友,你最好忘记了他!”
“为什么?”她更加吃惊了。
“因为他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是辽国的王子——”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叫道:“王子,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他们母子之所以住在民间,那是因为他的母亲还没有名份。”
“什么叫做还没有名份?”
她的父亲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道:“他是辽国皇帝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末入宫的。”她吃惊问道:“爹,你怎么知道?”
父亲道:“今天一早,有一辆四匹白马拉的金马车接他们母子去了,护送的八个人是卸林军的军官。我虽然不在官场,也有官场上的朋友,这个秘密,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秘密了。这是我刚刚打听到的。”
想不到昨晚的一吻定情,今早醒来,已是变成诀别?“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耶律玄元昨晚的咏叹还留在她的耳边,他的人却已远离她了!”
昨晚那些不可解的话语,如今也全都明白了!
她懂得了什么是耶律玄元所说的“不可测的风波”了,唉,昨晚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是加上‘万一’这两个字的,但我还以为他是杞人忧天呢、谁知不是‘万一’,而是已成的事实!昨晚在他的约会之时,这个风波是早已来到的!”
她心乱如麻,对着她的父亲,也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了。
父亲好像亦已懂得女儿的心事,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咱们女真族自从在东北崛起以来,日益强盛,如今已是定了国号为:“金”,不甘再做辽国的属领了。(按:女真族即满族的前身,五代时居于混同江,即今之松花江以北。自哈尔滨以东地方者名“生女真”,混同江以南者名“熟女真”,均先后成为辽的属领。至北宋神宗时期,女真族酋长阿骨打统一各部落,公元一一一五阿骨打即帝位,即位不过十年,至公元一一二五年,便即灭辽。)依我看这个形势金国和辽国迟早必定要打一场大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大仗!就形势而言,我相信咱们金国也一定能够打胜。但耶律玄元是辽国的王子,所以你和他的这段交情,最好是忘记得干干净净的好!否则不但累了你的终身,恐怕还要带给咱们全家以莫测之祸,你明白吗?”她已经不是小孩子,父亲又说得这样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又焉能不明?不过。要她“忘记得干干净净”,那却是她绝计做不到的。只是她又怎能把心事都向父亲说了?在父亲充满爱意,充满恳求的目光注视之下,她也只能违心点一点头了。
父亲松了口气,说道:“好,那么从今天起,你就给我安安份份地留在家中做我的闺女吧,耶律一家和咱们是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可以当作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这一家人!”
但“可惜”这段深情却不是说抹去就能抹去的,两家的关系也不能从此消灭无痕。
就在她的父亲说这个话的时候,有耶律家的家人找上门来了。
来的是他家的那两个花王。
他们带来了耶律玄元亲笔写的信,要求她收留这两个花王。他说这两个花王可以为她种出名种牡丹,要是“万一”他十年八载都还未能回来的话,她在赏牡丹之时,也会感觉得到他是陪伴在她的身旁。
耶律玄元走了,还要在她的家中种下“情花”,这件事情,她的父亲当然是很不愿意的,但当时的燕京还是辽国的陪都,辽国王子的请求,她的父亲仍是不能不允。
除了耶律玄元那封亲笔写的信,他们还带来了耶律玄元平日所吹的那管玉萧。
XXX此际,完颜夫人拿起这管玉萧,倚窗遥望,她心情的烦乱,比起当日收到这管玉萧的时候更甚。
不是她不育等他,而是被形势所通,她不能够等他!
他们分手不过三年,辽国就给金国灭了。辽国的陪都变成了金国的国都。燕京改名中都,在中都,除了金国的皇帝之外,最有势力的人是统率卸林军的一字并肩王完颜长之。
完颜长之亲自为他的侄儿完颜鉴向齐家求婚。
她的父亲怎能不答应呢?就这样她变成了完颜夫人了。夫婿少年得志,如今他才不到四十多岁,就做到了商州节度使,谁家的姑娘不羡慕她的“福气”,但却又有谁知道她心中的苦情!
耶律玄元生死不知,尽管她还存着“万一”希望,但她也知道这希望是极其渺茫,不敢相信耶律玄元还有生还之日。但想不到这一次的“万一”却是真的实现了,她亲耳亲见丈夫所说的有关耶律玄元的消息。他没有死,他还活在人间!而且如今已是回到商州,说不定就在今天或者明天,他就有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啊,但他的回来是太迟了!
分手之时,他所估计的“万一”也不过是十年八载而已,但如今已是烙近三个十年过去了。和他相识之时,她是十二、三岁的“野丫头”,如今已是四十三岁的将军夫人了!她的丈夫是节度使,而他则已是变成了她的丈夫所要捉拿的钦犯了!
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当年律玄元为了要恢复王子的身份,和她分手,已经是注定了他们今天的命运了。
以她现在的身份,她还怎能见他?但只是不见他也还不能了事的,她知道随他而来的必有难以预测的灾祸,她不愿他受到伤害,同样,也不愿意丈夫受到伤害。而这种“伤害”,很可能是严重到“性命不保”的。
她还没有把自己受到的“伤害”计算在内,不过她是知道她将受到何种伤害的。
“伤害”有许多种,“身败名裂”的“伤害”,往往比死亡还更可怕。而这也正是她可能受到的伤害。
为了耶律玄元,为了丈夫,也为了她自己(虽然她没有计算在内),她都必须设法消弭那“难以预测的灾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