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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不干净,别喝。”
薛慎不答,深深看她一眼,走出了紫香提。
紫香提有二楼。
凭栏摆一张贵妃榻,设屏风遮挡,是个赏湖景又避风的地方。薛慎就这麽走了,俞知光待在房里睡不着,干脆到二楼去。她带着给小侄女新绣的娃娃衣,看一眼清凛的湖光秀色,绣两针蝴蝶穿花的图案。
绣着绣着,湖边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男人一双长腿伫立,看向水面,不徐不疾解下腰封、外衫和夹衣中衣,挂到了一棵矮树上,再脱下乌皮靴。
他赤足走进湖里,青绿湖水慢慢没过窄腰,水花连着波纹翻腾而起,很快,人整个沉进了湖里。
俞知光有些紧张地看。
白浪飞溅,炸起水花,薛慎又浮出来,转眼游出了好几丈远,宽阔紧实的后背在水中若隐若现。
她就在凭栏这麽看,脑海里是薛慎离去时看她的眼神,手里绣线很久都没动过。
早过了申时戏班开场,薛慎才回。
还是赤足赤膊,手提一双靴子,衣衫搭在肩膀上,细细的水珠挂在锁骨与胸膛,他问她:“没去看戏?”
“我不太放心,看你无事了再去。”
“等我擦个身。”
薛慎进了净室,收拾妥当,发尾还带湿气,人也散发凉意,狭长眼眸看向她时,又好似是热的。
漪澜筑前堂,戏已唱完。
正是杂耍班登场的时候,表演进行到一半,耍碗艺人被看官叫板,“转你带的碗算什麽,我这桌的碗能转得动几个?转一个,赏十两银子,往上叠着算,能赚多少全靠你本事。就问一句,敢不敢来?”
说话人声音清朗,眉眼张扬恣意,一身宫绸做的银红流云绣纹对襟锦袍,外罩纯白的狐皮披子。
俞知光看那少年郎有几分熟悉,“啊,是他。”那天驱车去田庄,路上问她要不要进他马车坐坐的纨绔。
她记得,薛慎喊这人小公爷。
薛慎带着她到了晌午待过的雅间:“是晋国公独子,叫温裕。”温裕自小被宠爱得不成样子,左右街使负责六街徼巡,在金吾卫辖下,街使没少向他请示过温裕招猫逗狗,调戏民女惹出来的祸事应该怎麽处理。
花窗推开,戏台上还没商量好。
耍碗艺人想挣这银子,杂耍戏班的班主怕砸了招牌,又知温裕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正犹豫着,温裕向长随递个眼神,长随又掏出一锭银。
“转一个碗,二十两,其他照旧。”
看客起哄,耍碗艺人心动,顾不上班主了,抱拳向温裕和衆人道:“我愿一试。”
跑堂送来一套同款碗碟。
耍碗艺人先是试了试,前后碎了两只碗,第三只碗成了,细棍子挑着,飞速转起来。他朝同伴打手势,同伴丢来一只往上叠,碗稳稳地维持平衡,再一只,堪堪稳住。
满堂喝彩,温裕抚掌笑起来:“好,再来!”
再往上叠,突生意外,耍碗艺人稳不住,几只碗应声碎了,看客一阵唏嘘叹息。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耍碗艺人一鞠躬,说着吉祥话,到温裕面前领赏,三只碗六十两,够他一家老小生活不止一年了。
温裕脸色不太好:“就这点本事,来讨我的赏。”
长随按着赏银没动,耍碗艺人的笑僵在了脸上,“贵人同我说好的啊,一个碗二十两。”
同桌人笑:“小公爷一言九鼎,岂是会赖你账的人。你看小公爷腰间挂的錾金玉璧,光雕工就不止六十两,那可是陛下赏赐之物。”
左右陪玩又说好话,温裕脸色缓了,勉强点头,长随把装银子的匣子打开倾倒,耍碗艺人急忙蹲在地上捡。
戏台上又是新花样,大汉脱衣滚上了千钉床。
这把戏温裕不耐烦看了,在一群狐朋狗友与豪奴簇拥下,上了二楼雅间。二楼是个回字形构造,花窗推开,正正对着俞知光和薛慎所在的丙字房。
俞知光一边看,一边同薛慎讲起云城老家的杂耍。
纸人摔跤、丢镖刀、狗蹬碓子……正说到打瓦,听见对面雅间一声高喊:“我的玉佩!你敢偷我的玉佩!”
有什麽翻出了花窗,再定睛看,温裕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双手扒着窗棂愤恨道:“给我抓住他!”
刚翻出窗外的原是个人,作漪澜筑的跑堂打扮。
他稳稳落到一楼酒桌上,把桌上碗碟震得乱响,还举臂朝温裕耀武扬威,显摆那块矜贵的錾金玉佩,随即蹬脚后跃,一下子越过整张八仙桌,跳到了柜台上。
晋国公府的豪奴身肥体硕,没有从二楼跳下的本领。
几人急急忙忙绕了路才到楼梯,噔噔噔追下去,嘴里高喊:“那是个偷儿,别叫他跑了!捉住了小公爷有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