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扬推着郑辰谨的自行车往家的方向走,他没有骑,因为前座不是属于他的位置。如果坐在前座的不是郑辰谨,那么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许易扬回到家,郑辰谨还没有回来,这在许易扬意料之中。
许易扬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郑成安和许丽,然后马上洗澡躺上床。
明天一早他就要和乐团一起去京城比赛了,那会儿,郑辰谨或许还没有起床吧。所以,要是现在马上睡觉,今晚就可以逃避掉郑辰谨回来后共处一室的尴尬。
可是,心事重重,许易扬翻来覆去,已经过了十一点。
十一点,郑辰谨依旧没有回来,这让许易扬更加难以入睡。
他又去哪里了?不会又去打架了吧?唉!净干一些让人担心的事。
突然的手机震动让许易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按下绿色的通话键,对面就传来比以往更低沉的声音。
许易扬。
许易扬努力以最平静的声音问:你在哪?
对面沉默了很久,没有再说话。
你在哪?许易扬又问了一遍。
许易扬郑辰谨的哭腔压着许易扬的最后一个音节,我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接上)
许易扬听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同样地颤抖。
时间仿佛与沉默一同凝固了,就像他们的关系一般,无法向前,也无法退后。
正如所有证明题必不可少的纠结一样,这一个月以来,他时常一边后悔着那晚的冲动,又一边怀念着当时的美好。许易扬真的希望时间有暂停键,能够让他解开这道超纲的证明题。
不过,打破沉默的还是许易扬太晚了,郑辰谨的情绪听起来近乎崩溃,而且还在外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太危险了,许易扬担心得要死。
所以,许易扬又问:你在哪?
郑辰谨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料到了许易扬不会回应刚才那句话。郑辰谨委屈地问:告诉你,你会来找我么?
辰谨,我求你了。许易扬的担心快要溢出来了。
小区高地的长凳。郑辰谨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许易扬叫出辰谨二字的后一秒,他的眼泪就无法克制地跌出了眼眶。
他喜欢听他叫他的名字,每次都会全身酥麻。灵魂的颤抖骗不了人,不管许易扬对他是什么,他都知道,他自己是没有回头路了。
于是,从来没喝过酒的郑辰谨带着青春期对酒精的好奇和爱而不得的酸涩,做着借酒消愁的实验。
酒精好像带着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他可以对他肆意说喜欢,他可以和他牵手走在街上,他可以和他在日暮里接吻。
那个世界里,妈妈从不曾离去,自己回到家后,还能够吃到妈妈做的清蒸鱼,每天睡前还能够喝到妈妈热好的牛奶。
他会对妈妈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妈妈会说,没关系,妈妈永远爱你。
许易扬赶到时,郑辰谨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许易扬想起郑辰谨为了等自己排练结束,还没有吃晚饭空腹喝酒,这小子真不知轻重!
你来啦!郑辰谨像小孩子一样傻笑着看着站在面前的许易扬,可是又马上委屈地低下头嘟哝:你来了也不代表什么啊。
许易扬叹了口气,坐在他旁边,努力支起他倒得歪七扭八的身子,让他看着自己,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你要走了?醉醺醺的少年眯着双眼反问。
嗯,我要去给你买点
不许走!
许易扬突然被紧紧抱住,郑辰谨倒在他的身上,仿佛也砸在了他的心上。
我妈走了,你也不要我
郑辰谨觉得自己好像在哭,但是抹了抹眼睛却又再也没有了泪水,但是他觉得好悲伤、好悲伤,像是坠入了无底洞,没有生的希望,也没有死的日期。
他感觉自己在真实和虚幻之间游走,他好像看见了妈妈,妈妈对他说,她从未离开;他也看见了许易扬,许易扬对他说,他也好喜欢、好喜欢他。
他觉得自己的眼泪好像一瞬间倒流回了眼睛里,他安了心,失了力气,沉沉睡去。
许易扬眼疾手快地接住要倒下去的郑辰谨,用力将这个比自己还高、还重一些的男生扶到自己身上靠着。
许易扬侧着头看了看此刻安静的郑辰谨,不知道他是仍在醉意里,还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许易扬叹了口气。
现在赖在自己身上的这个醉醺醺的郑辰谨,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年幼丧母的痛,自己又能理解多少呢?表面看似桀骜乖张,其实是一个依赖感很强的人吧。母亲走的这六年里,他是怎么撑过每一个春秋冬夏的?
突然,许易扬看见郑辰谨的手机掉在凳子上,于是他将它拿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解锁了密码很容易猜,是许易扬的生日。
解锁之后跳出来的界面是一个备忘录,标题是一个太阳的emoji许易扬的微信名。
他最喜欢吃的菜是糖醋排骨,居然不喜欢吃我最爱的清蒸鱼。
他今天很累吧,忘记跟我说晚安就睡了。
他最想去宁大学天文。
他今天很开心,在自行车后座上唱了一路的歌。
他喜欢喝雪碧,不喜欢喝橙汁。
里面的每一条,记录的都是与许易扬有关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许易扬甚至怀疑,郑辰谨比他还要了解自己。
许易扬按下锁屏键,但是内心的波涛却再也锁不住了。
他侧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睡很舒服的郑辰谨,此刻的他一别往日的孤僻,拥有像孩子一样的可爱睡脸,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眼下这份专属于自己的可爱,每天那些专属于自己的好许易扬感觉自己的理智无可救药地出走,再多的物理训练都不可能将它抓回来了。于事无补、无力回天。
花了好久才平静下来的许易扬小心翼翼地把郑辰谨拖回家,帮他漱口、洗脸,帮他换下脏衣服,最后把他放到床上。
许易扬累得说不出话。
郑辰谨是比他重一些,但是许易扬觉得自己的疲惫来源于内心,特别是当醉醺醺的郑辰谨死死抓着他,让他在下铺陪他睡觉的时候。
说白了,许易扬的疲惫不是来自于郑辰谨的胡搅蛮缠,而是来自于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不想拒绝。
被郑辰谨紧紧地抱着,听着郑辰谨还带着醉意的深情的梦话,许易扬几乎一夜未眠。他在闹钟响起之前便清醒了,一睁眼,就是那张好看的睡脸。
昨晚的一切都太过兵荒马乱,许易扬忘记将窗帘拉严实了。
晚上睡觉时,郑辰谨喜欢把遮光帘拉得死死的,而许易扬喜欢留一点光。所以,当他们不得不睡在同一间屋子里的时候,总有一个人要妥协当然是许易扬。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郑辰谨的脸上,将郑辰谨鼻梁、眉骨和下颌的轮廓勾勒得愈加明朗,仿佛是被他桀骜的性格所雕琢;但是紧闭着的睡眼却又耷拉着,透出旁人所不能察觉的可爱。
旁人不能察觉的,专属于许易扬的可爱。
许易扬好像从来没有机会这样仔细地看过郑辰谨的五官,他看得有些出神。
应该不会醒过来吧?
许易扬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他屏住呼吸,轻轻地抚上郑辰谨的眉峰,轻轻地触碰他的鼻尖。
6:59,许易扬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刻将它关闭。他不愿意吵醒郑辰谨,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许易扬提上前一天就收拾好的行李,以及郑辰谨送给他的小提琴盒,最后再看了一眼沉睡中的郑辰谨,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