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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其他世家以后如何,魏章不知道,也管不了。
但只要他魏章活着一日,魏家永远只认一个皇帝,二皇帝嬴成蟜。
谁敢在他面前说二皇帝是昏君,他不要这条老命也要上去抽大嘴巴!
什么鹿?瞎?
那他阿母的分明是马!千里马!绝世神驹!
“再加五千石,朕不喜欢听‘唯’应,以后应时都说‘诺’。”
二皇帝从来没有在咸阳说过厌唯喜诺,朝会也开了有三次了,哪一次臣子宦官应声都是唯,都未出问题。
唯独这一次到魏章身上出了问题。
秦国最高俸禄是两千石,上卿、相邦、国尉皆如此。
五千石是一个人在秦国做官做到顶,能拿到两年半俸禄。
加上之前罚的两万五千石,就是三万石。
十五年秦国最高俸禄,不可谓不多,魏家这个老牌世家拿出来也是伤筋动骨。
“诺!”
魏章应得快速,应得心甘情愿。
他抬起头,眼泪流,鼻涕淌,狼狈模样暴露在朝堂同僚面前,却顾不上擦拭干净。
“老臣屡犯圣心,罪孽深重,自罚两万石!共计五万石!请充国库!
嗓音喑哑,哭腔浓厚,满含感激之情。
“五万石,魏公真是深明大义,为了秦国连家都舍了。你魏家拿出五万石,除了一座咸阳府邸、封地,就留不下什么了罢。”
嬴成蟜换了个姿势。
左手手肘架在扶手上,手掌支住头,右手从案上厚厚的信件中抽出一张。
“就四万石罢,那一万石的心意朕领了。先王曾说功臣不能全身而退,嬴政何颜立于天下。今先王死了,朕这个昏君做皇帝,德不配位,上位就有十三家叛逆谋反。朕不得已族灭之,总不能再要剩下的你们紧衣缩食过日子。你们都是我大秦肱股之臣,秦国不能没有你们,朕也不能没有你们。”
魏章大哭失声。
“谢陛下体恤!谢陛下悯臣!”
群臣没有露出嘲笑之色。
他们望着二皇帝随意翻看的书信,手心都攥了一把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写的。
御史大夫蔡泽紧紧衣裳,身上冒着汗,心中发着冷。
这哪是处罚粮,分明是买命粮!下跪、唯诺,都是个送粮梯子。
本朝陛下心计,比秦昭襄王还要重,这御史大夫不好当啊,需找个理由辞官不就。
治粟内史付子康脑中生出一个算盘,闭上眼睛,心算起这次能进多少粮。
他一点不担心这些贵族不交粮,甚至期望这些贵族不交。
不交粮,就族刑,抄家的粮更多。
带着人皮面具的相邦吕不韦以袖遮口,抿嘴轻笑。
袖子拿下来,又是一脸严肃。
知道魏家家资五万石,就能知道其他世家家资几何,没人敢冒着族灭风险去赌蟜儿到底知不知道自家家底。
自留一万石,其余都拿出来赎谋反大罪。
甜枣大棒齐下,收粮又收人心。
这笔买卖,蟜儿赚大了。
噗通噗通噗通~
就像是下饺子,满堂秦臣大半都离开桌案,站在案边齐齐下跪,以头抢地。
二皇帝眉头一皱,啪的一下摔信件在案上。
“朕不是说了不喜下跪,尔等是故意向朕示威乎?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重罚之!”
堂下群臣静默片刻。
“老臣冒犯陛下!自罚三万三千石!”
“廋触怒陛下,罪不能恕,自罚两万八千石!”
“微臣要陛下生怒,自罚七千石!”
咸阳殿朝堂呼声四起,经久不绝。
章邯低头,敛去眼中精光。
若是始皇帝,对待谋反当零容忍,尽杀之。
可若始皇帝在位,哪里有人敢给太子写投诚信呢?
陛下族灭冥顽不灵的十三世家,树上典型,再网开一面,要剩下的人自赎其罪。
威有了,恩给了。
恩威并施,被赦免的这些人死里逃生,再不敢与陛下为难。
粮讨回来了,局势还没有动荡,所有人还要对陛下感恩戴德,谢过不杀之恩。
这等手段,才是大秦皇帝该有的手段,才是我章邯的明主。
群臣呼声好一阵才罢休,嬴成蟜瞥向身侧伏案写字的宦官。
持笔宦官点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嬴成蟜满意点头。
“拿火鼎来。”
持笔宦官微微躬身。
“唯。”
嬴成蟜眼角一斜。
“说他们没说你啊?你家也有吃不完的粮嘛?”
宦官一脸哭相,连声告饶。
这些世家前段时间大收国库外放粮食,小的家中积攒数千石,大的家中积攒数万。
他一个去势中人,残缺之身,连家都没有,还无大财,哪里来的粮食?怎就忘性这么大,没记住陛下刚说的话呢?
嬴成蟜哼了一声。
“拿火鼎来。”
“诺!”
八个郎官抬起东南角大鼎,哼哧哼哧地放到朝堂中央。
鼎中蜂窝煤持续燃烧,尽是红彤彤,殿中越发炎热了。
二皇帝再从高台上走下,搬来那些信件的两个宦官再搬着这些信件到火鼎旁边。
二皇帝抓起一把信件丢入鼎中,橘黄色火苗升腾。
群臣面相多为解脱,大喘了一口气。
唯有少数几人露出失望、遗憾之色。
周青臣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他还想着这次秦国势力大洗牌,能在此中抓住机遇一飞冲天呢。
可惜,这把火续了世家的命,他的周家还要再等等。
丢信不断,火苗不断。
二皇帝在火焰旁轻声开口,失去了高台加持,这声音没了庄重,多了丝人味。
“尔等,或尔等祖上,皆对秦有大功,方能站在这里,朕记得这恩情。从今日之后,某些家的恩就没了。再要在朝堂上立足,就要做事。尸位素餐之辈,先王允,我嬴成蟜不允!能者上,庸者下,诸君可有异议?”
左丞相刚要说话,却有一沙哑哭音先响。
“陛下圣明!”
魏章大声喊着。
来不及咒骂被抢了先机,周青臣紧随其后正要二喊,又有老音抢先。
“陛下圣明!”
右丞相冯去疾看着二皇帝,一脸虔诚,仿若朝圣。
“陛下圣明!”
郁闷的左相第三个喊了出来。
随后,山呼海啸一般的浪潮在咸阳殿翻涌沸腾,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陛下圣明!”
二皇帝不断丢信入火鼎,本应越来越旺的火苗为群臣声浪所压制,抖动蹿腾,无法雄起。
越来越大的声浪涌出咸阳殿,冲上云霄,澎湃拍打,赶走了月兔。
金乌东升,曦光照耀在咸阳殿顶的黑瓦上,渡了一层金光。
天亮了。
阳光笼罩大地,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有了五钱一石的蜂窝煤,黔首不再因为节省枯枝、树叶等燃烧物而吃冰冷饭食。
喝上一口不见粟米的米粥,落有煤灰的热水顺着喉咙下了肚子,暖烘烘的。
衣衫破烂,指甲缝中都是黑色污垢,身上到处沾满煤灰,脏兮兮的百姓们满足叹口气,摸着干瘪的肚子。
想着要是以后每年冬天都这样,那该多好。
这个陛下坐的越久越好。
古代那些圣人治下的人,冬天有蜂窝煤嘛?能喝到热粥嘛?陛下比圣人还圣!
一月底,二皇帝威望在朝野皆达到了顶点。
朝以二皇帝为王,臣效死命。
野奉二皇帝为圣,民造生祠。
冬日将过,一月三十。
嬴成蟜在议政殿与任嚣、屠睢、赵佗等将领商议事宜。
一月,咸阳很平稳,各地却是乱象频频,战争四处开花。
二皇帝几乎每日都要召见各种各样的人,在议政殿商议国事。
小将赵佗猛在赵地砸下一拳头。
“张楚起事在韩,占下陈县以为都后,向东扩张,一直远离关中,冬日不好追也就罢了。赵国接壤关中,凭甚也敢凑热闹复国!那就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