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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笑而不语。
鬼谷子下马近前。
“拜见陛下。”
始皇帝双手实扶。
“先生不必多礼,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朕仰慕多时。先生不在,朕如笼中之鸟,网中之鱼。先生既来,鸟上青天,鱼入大海,朕再也不受制也。”
嬴成蟜白了老哥一眼。
出门前看《三国演义》来的?抢皇叔的词来笼络人心,你自己没话嘛?
鬼谷子抬头,首次近距离面见只愿以阳谋行事,不愿以阴谋治人的千古一帝。
“陛下敢用诩?”
诸子创建百家,尽为探索治国之道,试图在这礼乐崩坏的乱世寻出一条新路。诸子都想重整这失序的乾坤,让那天依旧是天,地依旧是地。
唯他鬼谷子例外。
鬼谷之能,乱世方显!
他撕裂的是秩序,破坏的是仁义,要释放世人先天的兽性,再将后天修得的人性尽数冠以虚伪之名。
鬼谷门下自相残杀,庞涓害孙膑失去双腿,张仪以合纵计破苏秦连横。
前者终死于孙膑之手。
后者失去价值,为秦国所驱逐。
鬼谷子以门生弟子的所作,所为,性命告知世人。
天下纷争不过为己,不过为利!
为个屁的民!有个屁的义!
义这个字,自始至终就不存在!
我这个鬼谷子,你敢不敢用呢?
始皇帝哈哈大笑,大手一挥。
“秦之官职,先生予取予求也!”
始皇帝这一辈子,只有不想用的人,没有不敢用的人!
鬼谷子低首称谢,四颗肉痣顶头上。
“多谢陛下厚爱,老夫定竭尽心力为陛下分忧解难,官身都是外事。若陛下愿予,老夫欲讨沛县为封地,引为沛公。”
刘邦脸色略有些难看,沛县还没捂热乎呢,这就要丢了?
和人抢地,就这还半神半仙?不就是白吃白喝你几天,真是枉为鬼谷二字!
他心中腹诽着,转首去看主君脸色。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要鬼谷子针对,整个刘家人畜全部绑在一起都难要鬼谷子多看一眼。
鬼谷子针对的,只能是将沛县予刘家,沛公予其阿父的主君。他早便观察到长安君和鬼谷子的关系很是微妙。
嬴成蟜打了个呵欠,满不在乎的模样。
刘邦内心苦笑。
是了,沛县,沛公,对于他而言重要至极的封地,封号。对于长安君而言,不过尔尔。
今鬼谷子受陛下重视至此,长安君怎会为我一个混混而与鬼谷子再生波澜。
刘邦对自己身上,以及身边这些沛县老乡是否具备能要鬼谷子出言相说的潜力,一直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都快三十了。
哪有人会在三十岁前平平无奇,狗屁不是,三十岁后一飞冲天,大放异彩。
“沛县,沛公……
“成蟜,此事你作何想?”
始皇帝没有像刘邦以为的立即答应,而是看向了弟弟。
刘邦在嬴成蟜说不急后,真就没有急迫感,又在沛县显摆了好一会才出城。这段时间,始皇帝已尽知沛县事宜。
“全凭陛下做主。”
嬴成蟜恭敬地道。
哼!这竖子在外人面前倒是会做样子!乖巧得很!
始皇帝颔首。
“那便将沛县予先生,授沛公。”
“谢陛下。”
早已有此心理准备的刘邦,依旧难掩沮丧,垂着头,摸着身下骏马鬃毛,不要他人见到脸上神情。
“你叫刘邦?”
一声相询,要刘邦身心俱震,近在咫尺的声音如此熟悉!
秦王怎会问我这个混混?
刘邦心下骇然,来不及多想,一个翻身便滚落马下,双膝跪地。
他还跨坐在马上,而问者的声音是在马下。连鬼谷子都不敢安坐马上,他一个混混却坐的安稳,大不敬。
“是,小人是刘邦。”
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声音发着颤,浑身流着汗。
他的视线中只有问者膝盖以下之形——黑色的冕服,裤脚镶有金边。
“相县予你,相公予你父。”
刘邦脑子一片空白。
沛县是泗水郡一个很普通的县城,而相县却是泗水郡郡治,沛县之主仅能勉强望到相县之主项背。
封地从沛县换成相县。
封号由沛公变为相公。
刘家这一次非但没有吃亏,反而大赚!
若不是说这话的人是始皇帝,刘邦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惊喜忘言,跪在那里不吭不声有如石化。
等到他反应过来,种种叩头谢恩之时,眼前早已没有了那裤脚镶了金边的冕服。
他大胆抬头,见那道身影正回到那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王车之上,掀开车帘,引着鬼谷子入车厢。
刘邦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有如从水中捞起一般。
他尚敢与主君嬉皮笑脸,但面对那位横扫六国的秦王,他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觉当面者不是人,而是神。
“嗟呼!大丈夫当如此也!”
他轻声感叹,声音小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年轻时惊鸿一瞥信陵君,二十年过去,仍以为是人间最得意。
今日与始皇帝相见,方知二十年思想谬误。
自己就是那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以为圆圆的井口就是天。
刘邦这一刻终于知道了,张耳要他回乡等待的时机到底是什么——秦王的死讯。
秦王嬴政不死,天下莫敢反也,没有人敢在这个男人活着的时候起事。
六国最强盛的时候都敌不过那个男人,被打残的六国又凭什么能打赢?他们还未战,先胆怯。
一人之力,镇压六国,这就是始皇帝。
“起来了。”
嬴成蟜拿着一把青铜长戈,以戈面拍在刘邦撅着的屁股上。
“见了陛下,心中什么感觉,说说看。”
刘邦爬起来,抹了一把额头用力一甩,数十滴汗水洒落。
“陛下真乃神人也!”
嬴成蟜笑眯眯道:
“只是如此?”
刘邦眼珠子一转,仰起头一脸佩服地道:
“君上也乃神人也!邦知晓自身有几斤几两,若不是看在君上颜面,陛下哪能赐相县予我啊。”
“哈哈哈哈哈,本君一会去问问章邯,看看周青臣随没随行。要是他也来了,本君介绍给你认识,你俩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刘邦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只是跟着傻笑。
嬴成蟜笑够了,俯下身招手。
刘邦迅速会意,立刻附耳过去。
“本君还以为你会说:‘嗟呼!大丈夫当如此也!’”
刘邦笑容凝固,猛然侧首,一脸惊骇欲绝,他分不清眼前主君是人是鬼!
若说始皇帝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盛夏的正午太阳,光芒普照,凛然不可犯。
嬴成蟜给他的感觉就是无尽深渊最深处的魍魉,勾魂摄魄,带来大恐怖!
嬴成蟜摆正他的脑袋。
他知道自己当前应该控制表情,但他根本控制不了。他刚才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又怎会被长安君听去?!
读心?!
这种神通,不应属于人!刘邦只听说过能沟通神灵的巫觋能掌握!
“自然些。
“本君不怕你志向远大,只怕你鼠目寸光。
“借张耳之口,赐你‘邦’字,是想要你安邦定国,不是成天装傻充愣当竖子。
“秦国竖子,有本君一个就够了。”
嬴成蟜施施然跟上大部队,缓缓入城,丢下失魂落魄的刘邦,在樊哙,卢绾两个好兄弟的关切询问下慢慢回魂。
樊哙见刘邦模样,暴躁异常,他之前被狠摔在地上,本就积压了一口气。
“大哥,长安君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又威胁你了?我砍死”
啪~
樊哙挨了狠狠一巴掌,转过脑袋看着暴怒的大哥,一脸懵逼。
“君上待我等恩重如山!你这憨货不思报答,安敢有反意!再有此心,我结果了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