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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
李斯听命不语。
但这只是今日不语,明天李斯依然会想着给嬴成蟜讲朝政之事。
嬴成蟜无奈地叹了口气,点指了李斯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才道:“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
嬴成蟜知道李斯心思。
半路加入长安君府的李斯相比起吕不韦,韩非,李牧这些人,内心中一直觉得欠缺点什么。
为了表现自己的存在意义,才每日都在嬴成蟜身边唠叨些朝政之事,以证其能。
李斯脸上添出一抹不好看的笑容,道:“可不是谁都能每日被君上训斥两句。”
“算了,随你罢,这帮世家还真沉得住气。小弟冤死在了楼台没个说法,他们就不怕人心散了不好带?”
嬴成蟜喃喃自语,片刻后叹口气道:“鲍白令之在还活着没有,要是活着,就放了罢。”
“斯去看一看。”
李斯出二层,至一层,恶臭酸腐的气味扑鼻而来。
李斯面不改色,拒绝了身边狱卒好心递过来的面罩。
一层的牢狱不是用砖墙砌建,而是一根根有成人手臂粗的铁管竖直立着,一个个犯人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
地上鼠虫蚁在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绿色,红色固液态合物中乱爬,每个犯人的身上都寄居了不少虱子,跳蚤。
他们都没有什么精气神,一个个都病恹恹,随时有可能嘎过去,就算如此手上脚上还带着沉重的镣铐,有些甚至脖子上还有夹板。
鲍白令之是不幸的,生活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
鲍白令之又是幸运的,他的手上,脚上都没有镣铐,相比其他一层犯人自由了许多。
但他并不满足,他每日都想脱离此处。
就算要被关在牢狱,也想被关在北重点照顾的咸阳狱二层。
他蜷缩在角落里,便溺的木桶在他躺下角落的对角角落。这是整个牢房中距离他最远的点,他想离自己的屎尿远一些。
当~
铁栏杆被敲响,惊醒了被熏的迷迷糊糊的鲍白令之。
鲍白令之撩开挡在眼前,黏在一起的脏乱头发。
看到了站在铁栏杆外面的李斯,李斯侧后方跟着一个狱卒。
第264章 纲成君蔡泽,应运而出
“左相大人!”
连滚带爬,囚服蹭上了不少污秽之物,有老鼠屎,也有鲍白令之刚来第一日时受不了味道的呕吐物。
“左相大人,求求你,把我放到第二层!”
他撩起腰腹之间的破了洞的衣服,让李斯看到他腰腹间的伤痕,那是啮齿类动物咬过的痕迹。
噗通~
鲍白令之跪在地上,对着李斯连连磕头。
“左相大人,求你给我找个医者,我愿以百金相赠。”
“鲍白博士还是自己去找医者罢。”
鲍白令之磕头愈发快捷,哭着道:“老朽一把年纪身体衰朽为鼠所咬染上鼠疫,左相请原谅老朽于朝堂言语冒犯,救我一条性命。”
“鲍白博士误会了。”李斯笑道:“斯是来放鲍白博士出去的。”
鲍白令之猛然抬头,肮脏不堪的老脸上写满惊喜。
“当真如此?”
“那还有假?”
李斯将身后狱卒手中的食盒提到手中,放在地上打开——有鱼,有肉,还有酒。
香气在异味熏天的咸阳狱一层本应闻不到,但鲍白令之却是两眼放光,狂抽鼻子,就好像能切实闻到酒肉香气。
李斯将饭食从牢房预留的口子递了进去,鲍白令之拿起筷子就开吃。
“鲍白博士出去之后可莫说是斯抓你进来。”李斯略有忧心地道。
鲍白令之大口扒着饭,吃着肉,连吃三大口噎住,急忙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左相放心,我没有进过咸阳狱。”鲍白令之拍着胸脯,臭气随着衣物抖动变得浓郁。
“如此便好。”
“老朽能知道,左相改变主意的原因乎?”鲍白令之小心地道。
“是长安君的命令,长安君命斯来看看鲍白博士,要是还活着就放出去。
“竟是长安君。”鲍白令之意外自语,往一团混沌的口中塞着食物,“老朽活得好好的。”
在肉被全部吃掉,鱼剩下小半条时,鲍白令之脑中困意犹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他难以抗拒。
手中捧着的碗“当啷”一声掉落,鲍白令之躺倒在地,张开的嘴巴磕出了些许没吃完的食物。
“把他头浸在木桶中。”
“唯。”
狱卒打开牢门,一手掩鼻,一手拖着鲍白令之到角落中用于便溺的木桶旁边。
抓着鲍白令之的白发,将其头浸入木桶,其肩膀卡在木桶上。
李斯站在牢狱门前一刻钟,双目就一直盯着头扎在木桶中的鲍白令之,鲍白令之从始至终没有过挣扎迹象。
第二日,鲍白令之因意外溺死在咸阳狱,廷尉府通知鲍家来接鲍白令之尸体。
当夜宵禁前,纲成君府门庭若市。
夜色漆黑,纲成君府内灯火通明。
“纲成君打算何时出手?莫不是要等到那竖子的秦剑都搁放在我们的脖颈之上?”孟家家主孟甲坤面色不善,盯着一脸为难的老人道。
“君子一诺千金重,纲成君这几日为何闭户不出!”西家家主西术质问老人。
“纲成君若实在为难,前些日在席上不应允便是,如此行为实在不美。”白家家主白飞谴责连连。
三大世家打头阵,后方众多世家也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人声鼎沸,老人脸上的苦涩越发明显。
“诸君这不是要举泽为首讨长安君,是聚众讨泽也。”老人在一众世家家主说累了,口水雨由暴雨转小雨的时候觑准时机道:“今日鲍白令之之尸尚有家人拾,明日泽全家被斩,尸身不知何人拾。”
孟甲坤神色冷峻,道:“纲成君戏言了。”
“戏言?”老人唉声叹气道:“甘上卿少年英雄,九岁拜相,陛下甚喜之,甘上卿都被那竖子擒入咸阳狱,那竖子还会在乎擒老夫乎?”
白飞上前为老人锤着肩膀,道:“甘贤侄怎能与纲成君相提并论,秦国谁人不知纲成君大名。”
老人名叫蔡泽,封号是纲成君,四朝元老。
在秦昭襄王执政时任过相邦,最后一次出仕是为始皇帝出使燕国。
蔡泽的封号纲成君,与嬴成蟜这个长安君的虚衔不同。
蔡泽封地就是原燕国之地纲成,所以叫纲成君。
就像当初卫鞅被叫做商君,是因为他封地叫做商。
以常理论,早在秦昭襄王时期就任职相邦的蔡泽理应该成为和蒙骜,王齮那样的秦国柱石。
但实际上,蔡泽在秦国的话语权并不大,这与蔡泽个人性格紧密相关,他喜欢苟。
蔡泽坚信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只要一觉察到丁点风险,就会撒丫子跑。
秦国相邦范雎辞官之后就是蔡泽,在任期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老人能说上来的政绩只有一个——离间了魏安釐王与信陵君的关系,让魏国失去攻打秦国的资本。
天下最强国家的相邦,手中握有这么大的权力,老人却谨小慎微。
只当了数个月相邦,就因为有人言语中伤,厌恶其人。推脱生病辞退相位,回家苟着去了。
时政敌讽其有善于乱世保全自身之术,其不以为杵,反而言称其是。
以做过相邦的蔡泽为中心的蔡家,远没有同时期的蒙家煊赫,仅仅称得上是中等世家。
蔡家在能苟的蔡泽带领下,向来都是随着大流走,不出头不出彩得跟在甘家后面。
要说老人名气,那确实不小,秦国就没有比相邦再大的官,每一任相邦的名气都很大。
但要说威望,那几乎就么得了,不然老人也不至于被这些世家堵在家里逼迫。
蔡泽先是站起身,大呼不敢劳烦白家主,在白飞收手侧立后。
叹气道:“老夫有自知之明,诸君不过是想投石问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