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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宦官也不敢喊疼,脸色煞白牙关紧咬,硬是一声也没有吭。

嬴扶苏抬头,没看见凳子砸到宦官,只看到凳子在地上摔了三四下,不堪重负地发出“苛苛”的声响。

他急切地起身上前,道:“不要因为扶苏之事气到身体。”

这一句话,让蒙恬的满腔愤怒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怅然。

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长公子恕罪,蒙恬失礼了。”

言毕,蒙恬负气而走,衣衫猎猎作响。

蒙恬不知道,嬴扶苏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出大郑宫。就像他不知道,嬴扶苏是不是还适合做秦二世一样。

“蒙恬!蒙恬!”

蒙恬走得既突然又急切,让嬴扶苏没有半点准备,当嬴扶苏反应过来时,蒙恬已经出了大郑宫。

嬴扶苏脚步迅疾,喊着蒙恬的姓名紧追。

刚跑出两三步,便被大郑宫内的宦官,宫女拦住。

所有宫女,宦官人挨着人,人挤着人。用一道人体横墙,隔绝在嬴扶苏和大郑宫宫门之间。

“求长公子怜惜我等!”

他们动作透着整齐,脸上带着泪水,声音有着哀求。

第90章 法家术之争

嬴扶苏本来迅捷的步伐瞬间停止,他双脚就像是带上了千斤枷锁一般,再难移动半步。

蒙恬还没走远,听到嬴扶苏的呼唤,他便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趴在他怀中的那个小不点。

本已打算就此不管不顾嬴扶苏的蒙恬,终是没有忍住,驻足回头。

这一回头, 便让这位大秦新生代青年将领勃然大怒。

大郑宫内的宦官,宫女站成一排,将嬴扶苏拦截在内的场面,在他眼中只有四个字——犯上作乱!

仓啷~

他抽出腰间宝剑,一句话也不想说,也没必要说。

他用比先前走出大郑宫快上十倍的步速, 斜持宝剑,冲回大郑宫去。

犯上作乱者, 杀!

背对大郑宫宫门的宫女, 宦官就像是草原上被雄狮锁定的牛羊,个个都有心神颤栗之感。

纵横战场十数载,杀敌斩将无数的大秦杰出将军的杀气冲洗着他们。

他们扭过头,便看到在死人堆里打过不知多少次滚的蒙恬,正在持剑向他们杀来。

他们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大脑满是一片空白。

一位大秦军功将领的杀意放肆宣泄。

这些在大郑宫中犯了错也不会被呵斥的宦官,宫女, 又怎么能受得住。

眼看一场血案就要在大郑宫中发生。

当~

守候在大郑宫门前的两个郎官双戈交叉, 拦住了蒙恬。

他们也都曾是战场厮杀的秦军锐士, 不会像宫里的宦官, 宫女一样,被蒙恬吓到口不能言,腿不能动。

“止步!”两位郎官厉声喝道。

哗啦啦~

踏踏踏~

大郑宫附近的郎官们跑动间身上甲胄作响,脚步声整齐。

他们手持战戈, 将蒙恬围在了中央,每个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

让蒙恬就这么持剑冲进大郑宫,这一队守在大郑宫外的郎官们就都能去死了。

“啊!”

“救命!”

“长公子!”

蒙恬被拦住, 那些宦官,宫女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吵吵嚷嚷,一哄而散,就像是一群游在水面上的鸭子被一个石子砸散。

他们一散开,嬴扶苏就看到了杀气肆虐,要闯宫杀人的蒙恬。

“蒙恬,你要做什么!”

“其敢拦阻长公子,恬欲杀之!”

“不怪他们,扶苏若踏出大郑宫一步,他们性命不保。蝼蚁尚且惜命,他们为了活命,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呢?”

听了这句话,蒙恬心中的杀意更盛了,比刚才看到这些宦官,宫女拦着嬴扶苏时还要炽烈。

“长!公!子!”

蒙恬咬着一口钢牙,牙龈有鲜血渗出。

他用力握剑,剑柄若能发声, 此刻必是哀鸣。

他不知道他还能对这个当年的小不点说些什么了。

臣子为了自己的生命, 就能囚禁主君吗?

士兵接到必死的命令, 就可以不去执行吗?

蒙恬看着嬴扶苏,他和嬴扶苏离得其实很近。

两人隔着一对交叉的青铜长戈,一个站在大郑宫外,一个站在大郑宫内,只一步之遥。

但蒙恬却觉得,这一步,就是天堑。

小子,别怪我。恬不是独自一人,恬的身后还有蒙家。

蒙恬脸上怒气消减,浑身的杀意杀气也不再宣泄。

他定定地看着嬴扶苏,那眼神让嬴扶苏有些陌生。

蒙恬对嬴扶苏躬身下拜,态度恭敬,道:“长公子保重,蒙恬拜别。”

太正式了些……

嬴扶苏惘然。

这个致力恢复周礼,克己复礼的秦国长公子,第一次对正式的礼节产生这种思绪。

这一刻,他想起了叔父嬴成蟜的话——亲近关系者,无需繁琐礼节。

但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不会被一时思绪所改。

在嬴扶苏思想还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身体便已经做好了回礼的姿势。

“将军保重。”

“蒙恬多谢长公子关心。”

仓啷~

还剑归鞘。

蒙恬转身离去。

嬴扶苏保持着还礼的姿势,眼巴巴地望着蒙恬的背影,希望蒙恬能转身与他说些什么,随便什么都行。

但是,没有。

“长公子,方才被木凳砸到了腰腹,臣可否伤势痊愈再来当值?”一个宦官凑上前,双脚并拢,姿势标准,恭敬且自然地说道。

嬴扶苏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在宦官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之际。

“可。”

“多谢长公子。”

宦官拜谢。

应的真慢。

宦官心道。

宦官捂着肚子走出大郑宫,迈出宫门时。

嬴扶苏盯着宦官背影道:“为何方才不言。”

宦官转身,姿势标准躬身而立道:“蒙大人在,不敢也。”

“为何现在敢言?”

“唯长公子贤德也。”

“去吧。”

“唯。”

嬴扶苏想着宦官,王绾,隗状对他的态度,对比着嬴政,嬴成蟜,蒙恬对他的态度,神色恍惚。

“我践行周礼,疏我者言我贤德,亲我者讲我迂腐。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可亲者一致反对的义,真的便是义吗?”

大郑宫内,众多宦官,宫女里。

有一名昨日刚被分到大郑宫的年长宦官所站位置,距离嬴扶苏极近,将嬴扶苏言语尽数听入耳中。

入夜。

这名年长宦官居住的房屋处,一只黑鸽腾飞,翅膀拍打不断,扑棱棱地窜入夜空。

雍地。

蕲年宫外。

这里山不峻绝,道不险阻,水不湍急,林不荒莽。

河谷草木葱茏,溪流多出,习习谷风摇曳山野草木,直如佳丽之喁喁低语。

一方大毡在草地铺开酒肉摆置整齐,一个貌美小侍女偎着一位眉眼凌厉的贵气妇人。

那贵气妇人一头散乱长发,一身蝉衣白纱,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雍容。

她举着酒坛,坛口对准她那生的不大,却张到最大的杏口,狂饮着以烈出名的赵国胡酒。

这赵国胡酒就算是军中将士,喝不了半坛也就醉了。

但她在一口饮尽半坛酒水后,虽然双目发亮脸冒红光,却是无半点醉意。

她甚至嫌弃地拍了拍酒坛子,听着那空洞的“啪啪”之音,以威严之声言道:“不烈不烈!取楚国王酒来!”

“太后,王酒早便喝光了,咸阳那边送来,要等下月五日。”

被称作太后的雍容贵妇只能是又拿起剩下的半坛胡酒,继续吨吨吨。

“太后若不喜,奴婢去催促咸阳那边加紧送来一批?”

“政儿不喜酿酒饮酒,算了算了。”

随手丢掉空空如也的酒坛,这位贵妇人抻了个懒腰,薄纱滑落,藕臂现出,更兼腰肢纤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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