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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秦国宿将蒙骜,为了嬴成蟜出了府门,去了二十一个武将府上。
二十一位武将,两位没在府上,剩下的十九位在与老人相谈后,每一个都恭送老人到下一人门口,才折返回府。
“君上有令!所有门客!速回府上!”
“吾之门客,可有一人能敌千夫者?速速出列!”
“对阵铁鹰剑士!尔等可有能胜出者?能者赏百金!”
一道道命令从这十九将府传出,驰道上的马蹄踢踏声不停,纷乱的杂音似乎踏碎了难得的平静。
又过了一些时候,内史蒙毅的命令自内史府传出:巡视城防军人数增加一倍,巡视间隔由半个时辰一轮改为一刻钟。发现武功高强之辈,需当场拿下!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咸阳上空的太阳,被一片云遮住了光芒,这云是白云,不是乌云。
但这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光亮的大地,依然变得有些阴翳。
山雨没来,风已满楼。
再说蒙恬。
郁闷满怀,愤恨难平的他在咸阳街道上溜溜转转,不知怎的,却是转到了李信府邸。
单薄的乌衣被风吹起,蒙恬摸着割痕满满的刀鞘,抬头看向蓝天。
“莫非,这就是天意?”
说完,他整理衣装,昂首阔步,近前敲响了李信府邸的大门。
少顷,在管家通报之后,秦国新生代将领之一的李信大笑着亲自出府,迎接蒙恬。
“哈哈哈!恭喜蒙兄!你我此时能得见,想必陛下已是收回成命!”
此时已是下午,早就过了嬴政要蒙恬和嬴扶苏去往上郡的时辰。
如果嬴政没有宽恕二人,此时二人应该已在咸阳城外,是以李信才有此说。
“算是吧,反正今天是能待在咸阳的。”
具体走不走,还得看明天朝堂上,陛下怎么决定。
李信一听便知这事情没完,自己恭喜早了,连忙收起笑意。
“信可否帮得上忙?”
“你肯定是帮得上的。”
蒙恬苦笑着拿起宝剑,指着上面的剑痕给李信看,李信一看大怒。
“何人胆敢如此狂妄!破坏蒙兄宝剑!吾去斩了他!”
宝剑宝剑,是连上剑鞘也算在内的,剑鞘被毁坏成这样,显然是不能要了。
剑鞘的本身价值虽然也很昂贵,但李信不会看在眼里。
他看中的,是剑鞘被毁,蒙恬作为持剑人,丢失了的脸面。
剑客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一说。
两人虽不是剑客,但佩剑被毁,也是一件掉颜面的事!
“斩什么斩!是我大父!”
“啊,额,这个,蒙老将军啊……”
李信脸面转变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刚还是义愤填膺,马上变尴尬失措。
“不提这个,一说我就郁闷!帮帮忙,有酒吗?陪恬喝两盅!最好是……”
蒙恬揉了揉肚子,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剧烈的疼痛。
“赵酒!”
第8章 叔父,你要做什么?
秦国的皇宫就叫咸阳宫,以都城名字命名,是一整片宫殿群的统称。
咸阳宫中还有个以都城名字命名的宫殿,叫做咸阳殿,是秦国召开朝会的地方。
外面的天色刚刚大亮,天上的金乌驱赶着月兔,还没有完全赶走。
和后世站着上朝不同。
秦国朝会,秦臣都是跪坐在软垫上面,身前摆放着一张桌案。
殿内,群臣就位,互相低声攀谈。
可再小的声音,百来号人一起说话,那也绝对小不到哪去,这就显得殿里很是喧闹。
而他们探讨的话题,大多是围绕一个人,秦国长安君,嬴成蟜。
“嬴成蟜?他来做什么?如此样子!成何体统!”
“与这等废物同堂,真是奇耻大辱!”
“若非陛下死保,他早就该被腰斩!”
能进入咸阳殿参加朝会的秦臣,都是秦之重臣,为秦国都曾立下汗马功劳。
有一门双侯,六国灭五国的天下名将王翦,王贲父子。
有生平未尝临阵指挥一战,却写出兵书《尉缭子》,制定了如何灭掉六国战略的秦国军事最高统帅,国尉尉缭。
有身具胡人血统,在秦国一统中原之际,凭一己之力稳住秦国边境,使塞外胡人八年仅有三次叩关的左丞相隗状。
有跟随嬴政二十载,将嬴政由秦国公子服侍为天下之主,自言外事不明,精心打理秦国内政,十年未出大事,为秦国一统天下做下重大后勤保障的右丞相王绾。
有写下《谏逐客书》,为秦国保全众多贤人能者,并首个谏言嬴政一统天下的秦国最高司法官员,廷尉李斯。
秦国一统天下之初,能人太多,就不一一细表了,总之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嬴成蟜和这些人在一起,就像是一只鸡跑进了凤窝。
有句话叫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其实对于凤来说,身边有一只鸡,就已经是莫大的羞辱了。
坐在嬴成蟜身边的嬴扶苏手总往腰带上摸,摸他那把在入殿前就交出去的宝剑。
他脸色涨红,不是羞耻,而是生气,生气这些秦臣怎么如此非议他的叔父!
但又不好发作,君臣有别,指的是君王和臣子,而不是王弟与臣子。
按秦国的传统,除了秦王,所有王室子弟都没有什么特权。
坐在嬴扶苏身边的嬴成蟜,倒是没有嬴扶苏这样的想法。
准确地说,他没有任何想法——他睡着了。
别人都是双膝跪地,屁股坐在小腿上,正坐等候嬴政上朝。
嬴成蟜倒好,盘着腿,整个身子都趴到桌案上了,看上去要是这桌案再长点,他都能躺上去。
两个胳膊交叉折叠,脑袋枕在上面,闭上眼睛就开始呼呼大睡。
殿内虽然吵闹,且大部分还都是指责嬴成蟜的,却丝毫不影响嬴成蟜睡觉。
非但不影响,还只会让嬴成蟜睡得更香——他找到了前世在课堂上睡觉的感觉。
因为嬴成蟜差点被逐出蒙家的蒙恬,一直在观察嬴成蟜。
他倒要看看,这个大父推崇备至的废物到底有什么独到之处。
看到嬴成蟜嘴角的口水,蒙恬又郁闷了。
大父就为了这个罔顾朝堂恣意妄为的废物,要把我逐出蒙家?
要不是皇室子弟的出生年月日都会记入宗正府,蒙恬都怀疑嬴成蟜才是蒙骜的亲孙儿。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始皇帝嬴政到了。
自打嬴政进入咸阳殿的那一刻,殿内就再也没有人攀谈。
这位开创前无古人的始皇帝,头上带着朝天冠,坐在了九尺高台最上方的王座。
朝天冠是一个前后有着十八颗珍珠所制珠帘的冠帽,嬴政的视线从错落珠帘中传过,熟练得扫视了一圈台下众臣。
所有人都低下头,似乎没有人敢于与这位千古一帝对视。
这不是嬴政的要求,秦国法律严苛,但朝堂却很开放。
嬴成蟜在朝堂睡大觉,众臣只是分说却没有人制止,就是因为秦法并没有规定不能在朝堂睡觉。
只此一点,就可以看出秦国朝堂氛围有多么宽松。
连睡觉都没有禁止,那就更没有在朝会开始前,不得与皇帝对视的法条了。
朝会前先看一遍群臣是否到齐,这是嬴政的习惯,自从他登上王位的那一日便是这般。
早些年间,群臣会迎着嬴政视线,或微笑,或不笑,或微微颔首以回应。
但自从蓟年宫兵变,嬴政以雷霆手腕荡清寰宇,杀得那几日咸阳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在那之后,朝会前,就再也没有人敢于望向那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了。
群臣都在,应是无差了。
嬴政暗自想着,摸了摸王座扶手,发出沙沙的细小声音。也只有在这寂静环境下,这被无限放大的细小声音才可以被嬴政听到。
一丝落寞涌上嬴政心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