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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友娣摸摸怀里朱亮的脑袋,“就是可怜亮娃子和大丫,还未长大成人,还没见过这世上的花花绿绿....唉~”
朱亮仰着脸,抹去吴友娣苍老面容上浑浊泪水,认真道:“阿嬷别哭,俺叔说了,他要带咱们到开封过好日子哩!”
吴友娣苦涩地笑了,愈发用力抱紧大孙子。
朱武刚想说什么,船舱外板又传来一阵“噹噹”声,舱外响起胡广岳惊怒大吼:
“快出来!唐兵放火!”
几个瓦罐从艨艟船上抛来,砸在河船上碎裂开,黏稠黑腻的火油四溢流淌,遇上火星顷刻点燃。
一股股浓烟升起,刺鼻呛人的黑烟飘散在河面之上。
嵇元嗣大笑,催促兵士抛掷火油灌,射火箭,迫使河船减慢速度。
朱武慌忙护着家小逃出舱室,一艘艨艟船从右侧冲上前,狠狠撞击在河船右舷。
河船剧烈摇晃了下,左右摆动幅度极大,甚至有倾覆危险。
船上众人惊慌失措,几乎站不住脚。
杨巧莲尖叫着摔倒,死死抱紧桅杆。
周宪怀抱朱芳跌了一跤,额头撞在船舷木板,淤青红肿一片,疼得她眼泪水直流。
靠近护板一侧的吴友娣猛然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随着船身晃动,竟然一头往河面栽去。
跌落入河之前,她下意识用力推开朱亮。
朱亮双手死死抓紧栓在护板上的麻绳,半截身子浸泡入水,又被朱武一把拖了回来。
“娘!”一声凄吼,朱武纵身一跃跳下河。
吴友娣自幼在河边长大,识得水性,落入水中很快又浮上水面,拼命划水浮游。
只是上了年纪身子骨不比年轻时,还是狠狠呛了几口水。
朱武一手拽麻绳,一手环抱老娘,使出浑身力气,把老娘拉出水面。
杨巧莲和周宪抓住衣裳手脚,拼尽力气才把吴友娣拉上船。
三人倒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浑身脱力。
朱武攀爬上船时,肩后被流矢射中,疼得他差点手一松再度落水。
两艘艨艟船从两侧冲来,即将把河船夹在中间。
危急关头,位于外航道的两艘河船突然燃起大火,船头摆动方向,狠狠撞上两艘艨艟船。
艨艟船上有滁州兵仓惶落水,两艘河船上也有人跳河。
四船相撞,把本就不宽的河道堵塞,后面一艘艨艟船无法驶过,只能眼睁睁看着承载朱武一家的河船拐过河道往东北向驶去。
当先一艘艨艟船上,李弘冀再难忍受腹中翻涌,“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停、停船,靠岸....”李弘冀摆摆手,一脸虚脱像。
“殿下,停不得!那伙逆犯就要跑远啦!”嵇元嗣睁大眼粗声道。
李弘冀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叫你停船就停船!走陆路,去寿州堵截!”
嵇元嗣愈发惊奇:“殿下怎知逆犯要逃往寿州?”
李弘冀懒得再跟这个夯货说话,两眼一闭靠坐歇息。
嵇元嗣还想问明白,被东宫卫士怒视喝退。
无奈,滁州兵只得停止追击,收拢落水兵士,返回渡口下船,走陆路赶赴寿州。
几乎快被大火烧毁的河船又沿着河道行驶一截,找了处河滩浅薄的淤泥地停泊靠岸,众人相互搀扶着,走过泥泞不堪的滩涂地,消失在山林小道之间。
六日后,寿州城北,一处乡野邸店。
一根竹竿扎在土路旁,粗麻缝制的幌子高高飘扬。
朱秀负手站在竹竿下,远眺寿州城北门方向。
他一身麻布褐衣,看不出分毫富贵气,像个寻常庄户人家子弟。
不知怎地,近两日来,他的眼皮跳得有些厉害,夜里时常感到心悸,似乎有什么不祥预感。
他已经在此地等候两日,按照原计划,如果到明日这个时辰,朱武一家还是无法来此汇合,他就只能独自启程回开封。
一名清瘦中年文士走出邸店,站在朱秀身边,轻声道:“文才不必忧虑,令堂一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重逢。”
朱秀勉强一笑,没有说话。
此人正是周宗长子,担任和州节度判官的周端。
周端的身形相貌,与年轻时的周宗相仿,就连神情举止也是一个模子。
出逃和州之前,周端已经接到老父亲家信,信中言明一切,要求他全力配合,务必协助朱秀成功脱难。
周端是个性情平和之人,极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才能平庸,在仕途上也没有太大抱负,家族里老父亲一言九鼎,他只管照做就是。
“嘎吱嘎吱~”
一阵车轴涩声从前方土路传来,稀稀拉拉走来一群农户、山民、小贩,都是居住在附近乡村的百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