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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人走马驮的年代,没有几百个护卫、几百贯钱,朱秀实在没有勇气独自上路。
刀子般的西北风呼呼刮来,土院单薄破烂的门扇摔打在土墙上,哐哐作响。
朱秀僵硬转头,无神双眼望去,嘴角抽搐了下。
这处土院,没有人看守,破门扇敞开着,一人高的土墙有好几处垮塌的豁口。
只要他想走,就算捆住手脚也能爬出去。
可他身无分文,细瘦的胳膊还打不过每日来送饭的老大娘。
出了陇山关,要么被饿死,要么被野狼吃掉,又或是被马匪捉去当兔爷....
不管哪一种,下场都比现在凄凉得多。
朱秀吸吸鼻子,一管亮晶晶胶水似的鼻涕在鼻孔下嗞溜嗞溜地伸缩着....
史匡威原本率领一千五百余彰义军回泾州,哪曾想刚入泾州地界,就收到原州陇山关遭遇吐蕃人袭击的消息。
史匡威匆忙领军直奔陇山关,连带着朱秀也被裹挟而来。
关外血战多日,战事之惨烈,比起当初沧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情形下,朱秀连土院都不敢出,更遑论逃跑。
一个人影闪身进了土院,朱秀余光一瞟,愣了愣。
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上身穿一件羊毛褂,下身穿一条肥大的黑袴子,一双小脚穿革靴,两手手腕还带着银项圈,腰带上似乎挂了铃铛,走路时叮铃铃作响。
小娘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红绳扎成双丫髻,耳后还像当地羌人、回鹘人一样扎成小辫,蹦跳时轻轻甩动,显得活泼灵动。
小娘子一手拎水囊,一手捧一块黑乎乎像面饼一样的东西,站在院中四处瞅瞅。
朱秀懒得理会,故意不吭声,两手一抱,靠着柴房门柱闭眼装睡。
小娘子瞧见了他,一蹦一跳的跑来,也不说话,弯下腰,瞪大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凑到他跟前使劲盯着看。
朱秀狭开眼缝,偷偷打量她。
小娘子有着小麦色皮肤,脸蛋偏圆,两颊皴红,像久居西北的大部分人一样,有着明显的高原红。
小娘子像看外星人似的,盯着他看了半天。
朱秀实在憋不住了,睁开眼,没好气地瞪她:“你瞅啥?”
小娘子咧嘴露出整齐的白牙,惊喜地咯咯直笑:“噢~原来你在装睡!”
朱秀翻个白眼,这一口浓厚的河西口音,跟史黑炭一毛一样。
“我来给你送饭,快吃吧!”
小娘子把黑饼子和水囊递给他。
朱秀无比嫌弃地瞥了眼黑饼子,这种用糠灰加蕨菜再加一丁点面粉擀成的面团,他吃过一次就再也不想碰。
没盐味不说,粗糙的糠灰吃起来划嗓子,跟吃土差不多。
夺过水囊猛灌几口,朱秀抹抹嘴怒道:“史匡威就拿这种连猪都不吃的玩意儿糊弄小爷?”
小娘子圆眼眨了眨,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朱秀会突然发怒。
她看看手里的黑饼子,有些迷惑,脆生生地道:“蒸饼是给人吃的,才不是猪食呢!”
“嘁~”朱秀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扭过头懒得搭理。
“你吃嘛,不吃会饿肚子的!”
小娘子很固执的把黑饼子递到他嘴边。
“小爷就是饿死也不吃!”朱秀愤怒地拒绝,“你去叫史匡威来见我!”
小娘子歪着脑袋,侧耳倾听了会,摇摇头认真地道:“番子还在攻关,我爹他正率领弟兄们杀敌,没工夫来见你!”
朱秀怔了怔,转头看看她,仔细打量:“你是老史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史灵雁!”小娘子挺起小胸脯,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儿,“我知道你,你叫朱秀!”
朱秀嘴角扯了扯,仿佛在老史头上瞧见了一片绿草原。
没道理啊,老史这个秃头刀疤男,长得歪瓜裂枣,生出的女儿还怪水灵的。
史灵雁虽说肤色偏黑,面颊皴红,但五官样貌却是极好,过两年长开了,妥妥的美人胚子。
老史那王八蛋,基因里还有如此优秀的部分?
“你笑什么呀?”史灵雁好奇地睁大眼,望着朱秀捂住肚子傻乐呵,也不禁露出娇憨笑颜。
朱秀呼地站起身,板着脸平视与他一样高的史灵雁。
小娘子不明所以,扑闪眼睛望着他。
“对不住了,谁叫你是史黑炭的女儿....”
朱秀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一句,眼神闪过几分自以为是的凶狠。
既然是老史的女儿,不如挟持她做人质,逼迫那王八蛋放了马三,再把他的钱和银子还回来....
朱秀呼吸变得急促,手心发烫有些紧张,这是他逃脱老史掌控的绝佳机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