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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知来得不早不晚,大半客人都刚入场,但主人显然还未至。他甫一走进去,就被识得的朋友们一拥而上的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开始同他叙旧,认得的不认得的全堆在他这里。他一面扬起礼节性的笑容同他们寒暄,一面用余光在场内逡巡。
走廊另一扇门传来骚动,顾北知半惊半喜的看过去,可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想见的那个人,而是脸色冷冷淡淡、长身玉立的楚白秋,同样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挟着,看见顾北知的那一瞬间脸就黑了。
顾北知把一腔腹诽艰难的从喉咙口咽下去,诸如“他怎么还不死”之类与身份和场合极其不匹配的话。
十八岁那年,他们从新疆回来,一个被裴醒枝丢在崖下,一个被裴醒枝丢在崖上,后来矿山里面发出惊天动地的小型爆炸,毒气四溢,循音而来的手下们吓得半死,连拖带拽硬是把这两个少爷连带着裴安弄走了。顾北知醒过来,问清楚前因后果,知道自己又被裴醒枝骗了一回,不说心碎却也心死了一半,连楚白秋有没有被一起扔掉都懒得问,收拾行李就回了锦市,过了一个星期带着行李就飞往了那不勒斯。
他是对裴醒枝有愧,不然也不会这么顶着风险千里迢迢陪他去找裴安。但在他心里,裴醒枝始终高不过他自己的脸面,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耍弄,那点愧疚早就消磨干净了。顾北知的自尊心容不得他被人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以后,还跟狗似的围着裴醒枝打转,世上何处无芳草呢?他顾北知不是玩不起的人,一拍两散也就是了。
少年人的自尊心和傲慢就是这样,脑子一热做出了决定,势必就要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付出代价。
反正裴醒枝活着,裴安也活着,他自觉亏欠裴醒枝的都还干净了。
在意大利的六年,他忙得几乎都想不起来锦市的日子。维利亚纳夫人男宠遍世界,除了顾北知这个唯一亲生的儿子,代孕出来的也不少。她并没因为多怀了他十个月就对他另眼相看,在继承权争夺战里,只要是流着维利亚纳的血脉的子女,就得一视同仁。
顾北知在枪林弹雨里摔摔打打,每年都要在重症病房里躺一回,在那些只能卧床、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偶尔也会梦到裴醒枝。可是梦里出现的却不是他雪白的身体、精致的脸,而是他通红的眼睛,泪水滚滚的眼睛,站在崖上说“你还是在骗我”;窗外火红的木棉花,他笑中带泪,语声里掩不住的哽咽,说“你知道我会面临什么”。
顾北知以为自己心硬如铁,见惯风霜刀剑,早已没什么不可抛却。可是每每梦里看见那双泪眼,回忆起矿谷擂台上洼积的血泊,他就要且惊且惧的从睡梦里挣扎着醒来。
或许他应该回去见一次裴醒枝,或许他仅仅只是没到手的不甘心在作祟,这世界上哪有谁离了谁是不能活的呢?或许,他只要把人再次弄到手、玩腻了,也就不会再惦记了。
顾北知这么想着,就等到了裴醒枝二十三岁的生日。他已经打听清楚了,裴安出国养老去了,那个叫诺苏的、他没见过的彝族小子也死了,裴醒枝做了手术治好了眼睛,费劲巴拉的再次回了雨华资本主事。
顾北知觉得好笑。
一个雅思英语都学不明白的笨蛋,别说上没上过大学了,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在矿谷囫囵吞枣似的学了半年格斗术,就着急忙慌的在锦市玩资本。
诚然,裴醒枝所展现出来的勇气和耐性曾经惊艳过他,可是那又怎样?他难道还不知道裴醒枝那点底子么?
听说雨华现在倒是很红火,估计离不开祁连山那边来的资金注入。
顾北知在心里恶意的想,估计也离不开楚白秋刻意的扶持吧。这位大少爷,大学读完就着急忙慌的从大不列颠赶了回来,生怕慢一步嘴边上的肉就被叼走了。
无所谓,不管楚白秋把这块肉咬在嘴里多久,他顾北知只要动了念头,必然能从上面舔一口大的。
两方的眼神隔空接触了一秒钟,彼此看清了眼里的敌意,又纷纷扭开。
“没想到这场生日宴能请动您。”旁边端着香槟的卷发女人笑起来,随着说话,耳边的钻石在灯光下摇摇曳曳:“能请到小楚总,倒也不稀奇,两家之前交情那么深厚呢。可是小顾总这才回来了多久啊,也知道雨华的这号人物了?”
顾北知懒懒散散道:“很难不知道吧,锦市还能找出第二个长成这样的?”
他话里的恶意实在是太浓厚,引得围绕着他的人群立马就心照不宣的笑起来,确定了接下来的闲聊导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