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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温玉擡头看孟姝,脸上落满了清清泠泠的泪滴,孟姝伸手给她细细擦掉,叹了口气:“温玉,强求不得。”
泪珠刚抹掉,又似泉涌一般争先恐后冒出来。孟姝想起二人结伴来应平时的心情,有对命运不知通向何方的迷茫,有即将嫁为人妇的忐忑,还有马车上关于那传闻中县令官长相品性的种种激动又羞涩的猜测。
那无数个日夜里的斑驳记忆,现在终将化为泡沫,说不遗憾那是假的,但是孟姝也实在无法理解肖温玉这种烈火焚身般的炙热感情。
“孟姐姐。”肖温玉突然出声道,“其实我骗了你,这不是我第一次见陆大人。”
孟姝一怔。
“在我豆蔻之年,云庵庙会上,那时候,陆大人还未及冠。”
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少年,眉目如画,和着三五高门子弟,谈笑纵马而过,那惊鸿一撇,自此入了她的眼。
“小妹春心萌动了?”一旁的堂姐掩唇轻笑,不理会她一时的羞恼,兀自说道,“你可知这是谁吗?哎,我想你也是不知道的,谁叫你脑子里整天不是经商之道就是算术之法。这位公子呢,可是名动阆东的风流才子,大家都在传他是未来的状元郎呢,阆东诸多佳人趋之若鹜。”
再后来,这位被阆东大街小巷津津乐道的人果然高中桂榜,入朝为官了,她也自此歇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
姻缘一道,可遇不可求。
她把这场无疾而终的妄想深埋心底,直到陆娘找上门,提亲长姐。
“家姐不同意,爹娘也满脸怒容。我主动表示愿意代替家姐,大家都在劝我,可我还是来了。你说,这难道不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让我去抓住吗?”肖温玉的声音如梦似幻,低不可闻,散落在院子里,顺着一缕桂花香,随风而逝。
陆久安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他没有回主屋,也没去吾乡居,而是半道折去了陆文瑾的院落,对着自家大哥大倒苦水,把两人谈话原原本本告知于他。
这一回换陆文瑾幸灾乐祸了,即便是不怀好意的笑,陆文瑾做出来也是清朗温和优雅怡人。
“唔,在路上我就看出来了,孟姝还好说,肖温玉的性子固执得很,是那种不见南墙不回头的,与你倒是很相似。”
陆久安抱着他的胳膊崩溃大哭:“大哥,小弟好坏歹话说尽,肖姑娘都深闭固拒,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你就帮帮我吧!再不帮我,不说肖姑娘,我都要一头撞你前面柱子上了。”
香炉里点的一只沉水木烟丝袅绕,屋内静谧怡然,与此同时,和这份恬淡截然不同的是,笼罩在云落边陲的漫天肃杀。
草原一望无垠,剑戟相击,金戈马蹄声四起。
“杨统领。”一位参领来到杨耕青前面,双手抱拳道,“整编入队的新士兵已经完成实战演练,不知将军在何处,卑职有事相告。”
“昨夜将军忙了一宿,刚刚才闭眼休息,没有要紧事,不要打扰将军。”
草原上,一顶有别于普通布幔的牛皮方顶帐篷耸立在军营深处,厚厚的蓬壁将一片嘈杂嘶鸣隔绝在外,帐篷内寂静无声。
韩致眉峰紧促,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应平。一身戎装还没褪去,沉重的头盔还戴着,只露出半张脸。
县衙府张灯结彩,大摆宴席,远远的,韩致看到那扇厚重木制的县衙府大门上贴了一个鲜豔醒目的“囍”字,红绸飘扬,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黑洞洞的深处。
县衙府有人结亲?
他站在台阶下面,县衙门口立着几个童子忙碌着迎亲,他们手里提着花篮,花灯,糖果一类的东西,脸上喜气洋洋。
周围宾客来往不绝,流水一般从他身边经过,嘴里接连不断地说着道贺的话,有下人认出他来,立刻欢喜道:“韩将军,您可算是回来了!快请进,婚宴刚刚开始,还来得及。”
他听到自己声音不稳地问:“谁办喜事?”
“还能是谁?”下人嘴角缓缓朝两边裂开,仿佛在嘲笑他的明知故问。
是了,有资格在县衙府办喜事的,除了县令,还能是谁?
韩致心里生出一股子难以遏制的暴戾之气,陆久安在自己离开之后,转头和别人共结连理了,他和别人成亲了!
韩致脚下发力,把还在谄笑恭维的下人踹出几米远,周身暴怒难收,沖进洞开的县衙大门。
新娘新郎正到了夫妻对拜的关键时刻,新郎官身穿大红喜服,低着头,只隐约可见嘴角噙着的微笑。
“礼成,送入洞房!”
新郎官擡头望过来,在看到他面容那一刻,韩致整颗心如坠深渊,脑袋嗡嗡作响。冰冷的甲片贴着胸膛,韩致不由自主伸出手掌按在心口处,只觉那里绞痛难当,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死在这座将他灵魂翻来覆去炙烤的火炉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