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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察使沉吟片刻,最后摇了摇手:“算了,陆久安在晋南时可是身陷漩涡,虽然如今人已经远离那浑水之地,谁知道是不是藕断丝连还牵扯了是是非非。朝中如今正是各方倾轧的时候,陛下作壁上观,谁也猜不中他的心思。要是忍不住挨了烫手山芋一下,谁知道会不会如附骨之蛆一般甩也甩不脱,万一哪天一招不慎被人拉下水,那才叫悔不当初。”
按察使用人得心应手,见他不知道其中关窍,便忍不住提点他:“所不该管的事咱们就不要管,那政绩考核由吏部和都察院全权负责,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所以我们只需明哲保身,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即可。”
佥事只是经验尚浅,但为人并不愚笨,知道按察使是在指点他,忙躬身感激他。
按察使眯了眯双眼,烛火之下视物不甚清晰,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干涉的眼睛。
“大人眼疾又犯了。”
“不碍事。”按察使抹去眼角的分泌物,“小时候读书把眼睛读坏了,谈不上眼疾。”
过了会儿,佥事问道:“那大人去吗?”
“去哪里?”
佥事指着信的末尾:“向学政邀请大人去应平呢……”
按察使把信搁在烛火下,又细细看了一遍:“去一趟吧,免得那小老头回来念叨我。”
另一边,应平县衙。
按理说陆久安在榜比向道镇还要靠前,奈何陆久安官运不济,两人地位悬隔,学政要来应平考察,作为县令的陆久安自然要做好承办工作。
官舍清扫干净,备好全新的枕席,陆久安估摸着时间,又派了差役到城外时刻盯着上官的车驾,以备迎接。
县学的一干学子听闻学政大人不日将至,各个绷紧了神经,举止收敛了不少。
然而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官驾的影子是一点没瞅到,衙府上下反倒精疲力尽。
“大人。”主簿吴衡犹豫道,“要不要十里外设短探,若是学政来的半道途中出了什麽意外,上面追查起来于你不利。”
“不用,该干什麽干什麽,学政大人也不是傻的,总不可能带三两随从就出发。”他摆了摆手,“我们按迎送官制做好工作,不出纰漏就行,其他的一概无需多做,更不能溜须拍马,暗中承迎。”
不是陆久安多此一句,不少地方为了讨好上官,腐败成风。在迎送上大摆排场,取之于民,用之于官,好好的考察弄得乌烟瘴气,陆久安自然不能允许自己手下为了追求名利而搞这麽一出。
县学又举行了一次辩论赛,这一场辩论赛的主题围绕“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展开,这个主题放在现在就有些危险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这群学子叫陆久安养肥了胆子,字字胆大包天,句句直切要害,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看得陆久安心肝直颤。
偏生他还要装作毫不在乎地鼓励学子:“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只要不是打着辩论的幌子行不义之事,都可以畅所欲言。”
辩论赛之后,就到了县试的时候,考试公告早早公布了日期,陆久安作为县令,要亲自主持。
这可是童试的第一关,也是校验学子真才实学的官方手段,然而不光陆久安不以为意,就连备考的学子,上至知命之年,下至垂髫之年,皆泰然自若,实在是因为在鸿途学院读书时,经历的大小考试周不知凡几,况且主考官还是那位县令官,报名考试的都胸有成竹,丝毫不惧。
眼看着离提督学政发来谕单的时间快要过去一个月,还是不见向道镇影子,陆久安干脆把盯梢的差役召回来。
去往考场的路上,陆久安还同教谕有说有笑,临到门口,却被一道身影挡在眼前。
陆久安探究地看着他背影,範成秋大声喝道:“什麽人,不知道今天这儿县试吗?还不快快离去。县试如此重要的场合,巡场是怎麽工作的,怎麽能放任无关人员靠近此地。”
範成秋颇为恼火,喋喋不休準备找来当差的人训斥一番,那背影在陆久安目不转睛的凝视下,缓缓转过身,範成秋仿佛叫人掐住脖子,说话声嘎然而止,脸色涨得通红。
陆久安却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这人不是当日在温家的游客吗?
今日再看,周身气度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茍言笑,形容肃穆,端端正正负首而立时,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长年身居高位的摄人气势。
陆久安嘴角隐秘地抽了抽。
不是吧,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学政大人不会无聊到微服私访吧。
然而上苍从来听不到“虔诚”祈求的声音,并且很快打碎了陆久安的期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