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清濯险些被他带了个踉跄,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秒。
他捏了捏原榕的侧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语气贴在他耳畔说:现在是在外面,我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回到家就两说了,你说是不是?
原榕躲开他作乱的手:又威胁我,你
这个你字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齐逾舟痛苦的呻i吟。
逾舟!
王钦川离齐逾舟最近,当即丢掉伞把他从地上扶起: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走在前面的三人也齐齐转身,向着他看来。
艹,刚才头忽然晕了一下,没踩稳就摔了,齐逾舟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额头上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他拽着身上脏兮兮的校服,疯男嫌弃又烦躁地说,我一般不吃饭的时候就爱这样儿,后面应该不能往前走了,要不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你们吧。
他抚额靠着路旁一块石碑休息,看上去状态不佳。
众人面面相觑,原清濯拧眉:估计得吃些东西垫一垫,你们谁身上带吃的了?
没一个身上带了的。
原清濯点头:那我下去买点儿送上来,你们看住他,如果流汗流得特别严重就给我打电话。
他看了眼原榕,把伞塞到他手里,然后淋着毛毛细雨原路返回。
原清濯的话很有权威性,齐逾舟就蹲在原地乖乖不动,好奇道:原榕,濯哥怎么这么懂啊,我记得他也不学医啊。
这跟医学关系不大吧,原榕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我小时候也犯过类似的情况,所以他略懂一点。
王钦川半蹲下来和齐逾舟平视:兄弟平时看着这么壮,没想到也有今天。
放屁,这个和壮不壮半点儿关系没有,你懂什么。齐逾舟白了他一眼。
三人争辩了一会儿,原榕忽然说:不对啊,怎么还少一个人?
少谁了?
一鹤!华一鹤去哪儿了?
齐逾舟插嘴:你们刚刚没看见吗?他嫌我们太慢,已经往前边那条路去了。
剩下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黑漆漆的泥路上鼓起左一个右一个的坟包,弯曲地延伸向看不到的尽头,间或有零星的火点在闪烁,转瞬又被雨水扑灭。
此刻没人说话,依稀能听见遥远的哭丧声,有三两个行人拖着沉重的鞋从林子里走出来,面部浮肿地匆匆离去。
冷风灌入少年们的衣领,激得他们直打抖。
王钦川看着眼前这一幕,头皮有点发麻,他看到原榕已经撑伞往那边走了,当下喊道:原榕,你去干什么?快回来!
我去找一鹤,原榕挥挥手,没事儿,我手表能打光照路,不用担心我。
他就真的一点儿不害怕地消失在两人面前。
现在就剩下他和齐逾舟俩人了,王钦川走又不是,留又不是,一时间陷入犹豫。
你也想跟上去看看?齐逾舟无力地摆手,那你就去呗,我就在这等着你们,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怕鬼。
怕鬼
王钦川头皮更紧了,他迟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说:你在这好好待着,我也去前面看看。语毕,他快速往原榕离开的方向追去。
华一鹤的朋友家境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没想到这个十七岁就意外殒命的少年在死后也没有得到优待,只是被家人随便在公共墓区找了个地方埋了,连碑都不肯花钱立。
不过现在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墓碑,那是华一鹤出钱买的,上面只写了他的名字与年龄,连像样的照片都找不到一张。
原榕找到华一鹤的时候,他就站在墓碑前垂着头,地上放着被雨水和泥土埋了一半的信,外加那束白色的花。
一鹤,原榕试探地走上去:你没事吧。
华一鹤沉默良久,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
就这么一眼,霎时让原榕的心跳狠狠滞缓了一拍。
你,你你你,你怎么哭了?
他连忙慌不择言地安慰起来:我没想到你这么在乎这个朋友,其实,这世上还有更多关心你的朋友在,有我,有钦川,齐逾舟一年过去了,你或许该试着走出来了。
华一鹤定定地看着墓碑,没有接话。
原榕眨眨眼,微低着头和冰冷的石块问好:你好,叶寒同学,我是原榕,是一鹤的同桌。虽然之前和你不怎么熟,不过,一鹤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华一鹤通红的眼眶里浸满了泪水,他轻声反问:谁跟你说他是我的朋友?
原榕愣住了。
我们两个,是一对。
华一鹤唇角自嘲地勾起: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什么?
他喜欢他??
原榕双目微瞠,接连后退几步,如遭雷击:不对,叶寒明明是男生,我记得你们两个成为朋友之前,你还总是喜欢欺负他
你说得对,我就是欺负过他,华一鹤闭上眼,但我的喜欢也是真的。
一字一句的肯定,无一不在精准地叩击着原榕的三观。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在兄长严格管控下没有接触过任何正儿八经恋爱教育的高中生来说,华一鹤这些坦白的信息量令人难以承受。
不是,还能这样的吗?
原榕微张着嘴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和他作对?这不合常理。
谁会天天找喜欢的人麻烦,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华一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失神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低声自语:是啊,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作对?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意识到这个问题,我明明、明明那么喜欢他。
原榕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疯了。
那这么说来的话,华一鹤其实相当于失去了一个男朋友?
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了,只是皱着眉胡乱地问: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我不知道。
华一鹤用力抹了把眼睛,声线哽咽,语无伦次:我不清楚是为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我一定喜欢他,我现在只想让他回来,我特别想他,特别地特别地想。
说到后面,他的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原榕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他要是能听到,也一定会想你的。
原榕叹了一息,上去轻轻拍着华一鹤的背,后者比他稍高一些,看起来却是如此的脆弱,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掉。
华一鹤掩面流泪,一点都不像个已经过了十八岁的成年人,他一点一点地往外倒着真心话:我后悔自己攥着自己不值钱的自尊,好多话没来得及和他说,我现在特别想让他听到,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听到吗?
他讲出来的全是懊悔与自责,他说自己一想起叶寒的死就难受得喘不上气,原榕沉默地听完全程,期间有几次也被他带的鼻子酸了起来。
到最后他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慌乱地离开叶寒的碑前,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就算他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想到叶寒和华一鹤竟然是这种关系。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疑问又在他脑海中产生。
男生和男生要怎么谈恋爱啊?
如果需要做牵手、接吻、拥抱这些亲密动作怎么办?
原榕冥思苦想,脑子里拟了两个人做这些动作,越想越尴尬。
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男生之间到底怎么谈恋爱?
他这纯属是纸上谈兵,毕竟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连和女生交往的经验都没有,男生就更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