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山下雇了辆马车,悠悠地往皇城赶。此时正值春末,大地刚刚泛起暑气,并不热,车窗外春和景明,时不时有黄鹂啼啭的声音,一缕缕微风顺着掀起一半的窗帘吹入车内。
吹过桌几上刚沏好的新茶,飘起些许茶香。
苏明御从未觉得如此惬意过,拿起山下买的书翻了两页。
祁决却有心事,道: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苏明御想了想,笑道:帮我那稚嫩的堂弟稳定一下朝局,然后,陪你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去。
回皇城后你定然会被册封为亲王。祁决道。
不过挂个空名而已。苏明御不甚在意。
嗯。萧时泽他会不会对你的选择有什么想法。祁决顿了顿,开门见山道:明御,你愿意下嫁祁府吗?
苏明御一口茶没喝下去,呛得猛咳了两声。
他咳完后笑道:哥哥是想让皇上给我们赐婚吗?
祁决没想过,他觉得让皇上赐婚两名男子有点不切实际,他道:未免有些困难。
这有何难。苏明御淡笑道。
这确实不难,等祁决随苏明御到了宫中,他才发现苏明御的这个堂弟对苏明御的纵容几乎没有底线。如果不是苏明御无心朝政,萧时泽恨不得把皇位拱手送上。
明御哥哥,这么写可以吗?萧时泽在御书房内的桌案前坐着,一旁的翰林院院士在旁起草圣旨。
苏明御凑在萧时泽耳畔道:写,祁府少主祁决和棠王苏明御两情相悦,特此下嫁。
苏明御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惜萧时泽这个堂弟不太争气,为讨好未来的另一个「哥哥」,将圣旨又给祁决过目了一遍。
祁决看过后,指了指上面「下嫁」的字样,道:这里,要改一改。
萧时泽游移不定地看着苏明御,苏明御和他面面相觑。
改?萧时泽开口。
苏明御显然是不想改的。
他和祁决对视了一眼,顿了顿,道:改。
两人都不是拘泥之人,只不过先前一直忙于处理各种事端,他们始终没有在床上做到过最后一步。如果现在让步,等于默认了上下关系。
两人谁也不愿居于下位,虽没挑明,却都很有默契地各退一步,写两情相悦,结为良缘,写的语义不明,含糊不清。
翰林院院士拟定完圣旨,长吁了一口气。三边势力都不好得罪,他连忙打了告辞,唯恐再生变动。
*
萧国境内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慎刑司的几名官员被罢免后不知所踪;华山派掌门许望平勾结,暗中蚕食各大门派的事迹败露,于朗月阁内自尽;原万国光寺住持智禅大师的一系列钱色交易被其弟子爆出。
一时间身败名裂,就连存放在万国光寺的灵牌也被人砸了个粉碎。
旻城一战后,苏明御受封为棠王,修建了棠王府,祁决被封为护国第一功臣,各大将领论功行赏。圣明教早就被收编为护国神教,可直到那一战后,才有百姓真正认同了其存在,成了江湖上亦正亦邪,众说纷纭的一大教派。
大大小小的事情纷扬了好几个月,暑气最热腾的时候,萧国上下应时爆了个最火爆的消息。
棠王苏明御和祁家少主祁决被赐婚了。
祁决自不必说,一直以来都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苏明御自旻城一战后,一战成名,近一两个月来在朝堂上的雷霆手段无不令人拜服。
两人都是数百年难能一遇的狠厉角色,且不说从未有过两名男子被赐婚,就算有,也断断不可能轮到他们。
一时间全萧国上下到处流传着他们的爱恨情仇。爱和情倒是没有多少,恨和仇编排得都能说上个三天三夜不带喘息的。
走街串巷随时都能听到关于此事的议论声,可就是没有人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这天,皇城内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又议论上了。一位儒生坐在席间听着,久久没有插话,忽然间灵光一闪,顿悟了,长叹道: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噤了声,等着他的高见。
那儒生也不卖关子,道:圣上的这步棋下得真是高明。你们想,如今祁决被封为护国第一功臣,据说不久后还将接手雾山派,又是祁家独子。而苏明御,堂堂大萧第一亲王,前不久刚接手了圣明教,任职一两个月就解决了西北大患。要是放任这两股势力发展下去,当今圣上的皇位如何做得安稳?
所以圣上才将他们二人赐婚。另一位酒客很快就懂得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样一来他们二人便没了子嗣。况且一山不容二虎,这次赐婚定能让他们两家生怨,斗个你死我活。以此限制他们的势力。
众人纷纷应和,只有一名书生咽了咽口水:那当今圣上还真有魄力,他做得这么过分,不怕他们两个联合起来造反吗?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造反的能力么。先前的那名酒客道:怕不是还没造反前,他们两个就已经打起来了。
哎,你说他们两个谁比较厉害啊。
这还用说,棠王的手指头还没碰到祁决,估计胳膊都得被卸了吧。
这可不一定。一旁的说书先生刚从楼上下来听了两嘴,就迫不及待地插话了:据江湖小道说,两人在明月山崖上曾打过一仗,那一仗天昏地暗
安排个座位,不用雅间,靠窗就行。一道清浅声音在柜台前顿了顿,道:再来一壶新沏的沐春茶。
哥哥,你想喝什么酒?
杜康,一坛就够了。你伤病还未痊愈,不能喝。
哥哥。苏明御暗自扯了扯祁决的衣角。
祁决反手握住他的手:撒娇也没用。
另一桌还在言语:日月无光。那祁决可是天下第一高手,可据说棠王的本事不显山不露水,竟能和那祁决打的难舍难分,说那时说那快
哥哥,你要吃点什么菜?
都行。许是方才不让苏明御喝酒,祁决在吃食方面都顺着他,纵容着他:我没什么忌口,你看着点,想吃什么都可以。
最后呢,最后怎么了?旁桌的人急迫地追问道:究竟是谁赢了。
话本上说得是棠王不愿恋战,以智脱身。
写话本的人是棠王那伙的吧。一人唏嘘道:肯定是棠王打不过祁决啊,临阵脱逃说得那么好听。
话本上的署名是某不敢透露姓名的王某。那说书的道:谁知道是哪伙的。
众人也不纠结,就着新的话题谈了下去。
没赐婚都打成这样。到时候他们在一个府里,那还不天天打。
估计棠王府都要被拆了重建好几回了。
为何不是祁府?圣旨上又没说谁嫁给谁。
圣旨上哪敢提谁嫁给谁,那圣旨不早被撕了。
哎,你们说他们谁在上谁在下?
谁打得赢在上喽。
你们还真以为他们会分上下啊,我看拜天地都悬。
哎,如果他们能认命在一起,其实还挺养眼的,两人的相貌那简直
有多好看?一人问道。
这怎么形容,据说见过的那人的视线飘忽了一下,忽然落到了窗边的两人身上。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各个神思都恍惚了一瞬。良久才有一人回过神来,低声道:这不就是不就是
众人不安地收回视线,却时不时地瞥向那边,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祁决给苏明御舀了一碗翡翠白玉汤,投毒,绝对是投毒。
聪明啊毒死了就不用入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