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纳抬起头对上少女清澈的眼神。
我？
练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他或许不是很想回忆过去，正要开口，却听男人已经开始讲述。
我十岁的时候来到这里。
十岁之前，他生活在吸血鬼贵族的一支极其弱小的分支家族中。
因为他是人和吸血鬼的混血，血统并不纯正，又是被收养的，本来应该并不引起注意。
但十岁那年，他们的房子突然着火，几人冲进来要杀掉抚养他的人。
老先生就是这个时候去救下了他，并把他带回了第三街道。
因为那个时候他辗转在小家族各个家庭中，虽说吃穿不愁，但他们从来没有付出过感情，就好像是冰凉的任务，做完为止，立刻交给下一家。
兰纳没有太多的难过，很快在老先生的带领下习惯了新的生活。
周一读书，周二训练，周三出门试炼
交替往复，日复一日，才让他比同龄人的经验高出一大截。
即使现在我也很感谢老先生，如果没有他
自己现在也不会遇到练云。
兰纳深呼吸，眼中闪着奇特的光芒，深深地望着练云：大人，是他告诉我的。
练云被这样的眼神吸引住，下意识问：告诉你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遇到我的神明。兰纳声音低沉好听，钻进练云的耳朵里，让她心中一阵震颤。
我在他死后搬离了第三街道，隐瞒自己的实力，加入了一个冒险队。
四年后，在一次出任务的路途中队长中了毒，他冒着生命危险将人救了出来，自己的能力也随之暴露。
队长回城的不久后，体内残余的毒素复发，性情大变，拿着佩剑在城里肆意厮杀，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而作为救出队长的人，兰纳被队伍中活下来的几人退了出来挡箭，主城最后判决他被流放，永远不能再踏入主城。
其实这样的处罚对于兰纳来说并没有约束力，他只是厌倦了这里、厌恶这里的每个人、厌恶离开第三街道后每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
还有他曾当做过伙伴，却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出来的人们。
这些回忆犹如附骨之蛆，缠得他对生活无望。
他，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潜意识中，他依旧牢牢记得老先生在刚刚收养他时，在自己最沮丧无力的那段时间，盯着自己的眼睛告诉他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自己的神。
祂会告诉你，你的意义。
年少的他曾把这个作为一切的动力。
长大的他听说了第一位神子和第二位神子的事迹，却并不想信奉他们。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信仰。
或许早在十岁那年，他的心底就根植下对那位未知的神的向往和虔诚。
只是后来在一日接着一日的重复中，他忘记了目的。
直到他怀着死在阳光之下的心，走向荒漠。
在不吃不喝与怪物的拼死厮杀中，在白天烈日的暴晒下，在黑夜周围怪物的觊觎里，他的意志力几欲消耗殆尽，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念头。
他的神，还在吗？
他的努力、他的坚持，祂看见了吗？
是否他在死之前，能看到宿命的终点？
回答他的，只有黄沙与疼痛。
干涸的伤疤流不出血液，受伤的眼睛在灼烧下开始溃烂，他握着折断的半支剑，已经记不清另外半支折在了哪只怪物的骨骼缝隙中。
他甚至产生幻觉，好像前方出现了一座荒芜的小镇。
稀无人烟，破败不堪，像一座死城。
他一声不响地走着，忍着剧痛，希望找到一处死后不被怪物分食的葬身之处。
即使是幻境。
突然，一道光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用唯一完好的眼睛，费力地抬起头，模糊中，只见黑发少女朝自己走来。
碧蓝的眼睛绽放出久不曾现的希望。
明明是白日，面目懵懂的少女朝他歪了歪头，身周的微光却比炽热的太阳还耀眼。
他的意义来了。
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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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云从遇见意外之后的几年,心中郁郁，漫无目的。
在与此同时的另一个世界，兰纳正经历着同样的苦难。
直到他们两个相遇。
一切都有了意义。
如果，我们早些遇见会不会好些？练云轻声说道。
如果更早些,我或许没有这么相信神明。兰纳微微一笑。
实际上,他现在也不信。
他唯一相信的只有练云罢了。
她是神，他便信任神。若不是,他犹然追随。
练云眼中却暗了一瞬。
她不该多想的,可当兰纳说出这句话,她总是不可克制地想到。
倘若我不是以这样的身份呢？
她没有从天而降,没有这些能力
那也将不会是我。兰纳声音温柔如雨，滴入她紧缩的心脏,缓缓荡开层层波澜。
不只是您,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没有一直坚持训练自己,没有读完整个屋子的书籍,我是否还有能力配得上站在您左右。
而他想到的结论,就是这样。
过去的一切,让我们变成了自己。
没有倘若,没有如果,事情有一点偏差，都不会是现在的自己。
而他们现在彼此对望着的,是那个真正经历了过去的一切的人。
现在，他们就在彼此身边。
这就足够了。
这就足够了
练云心中默念了一遍,又抬起头看向兰纳,莞尔一笑：是啊！
两人静静地挨着坐在一处，看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好像能从中看到彼此的身影。
一瞬间，练云有种回到过去，回到家中，与最亲密的人相伴的时候。
这种恍然的感觉不是因为做什么挑起的。
而是身边的人。
心意相通，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练云很早之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但慢慢就没那样天真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与一个相处几个月的人产生这样默契。
仿佛与生俱来，天生如此，一见便被点亮。
没过一会儿，他们听到铁门再次被打开的声音。
是大娘带着新的被褥来了。
其实不用的，我们待不了多久。兰纳说道。
这怎么行，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也得待个几天！大娘一脸不满，把被褥往他手里一堆，云云呐，大娘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亲切！你多待两天，大娘跟你说说兰纳小时候的事儿，可有意思
咳，大娘。兰纳连忙打断。
摘下帽子的练云很礼貌地表示了感谢。
谢谢大娘，但是我们可能确实待不了多久，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办。
大娘这次倒没有再勉强，反而神色凝重起来：你们不会被人暗算了吧？
练云一愣，认真地想了想。
如果讲真的，他们应该正在暗算别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