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烤着沙砾,高悦行从箱子里站出来,用一条松绿色的面纱捂住了头面,再戴上两只红宝石的耳环,乍一看,不像个从中原来的女子。
高悦行坐在那口载了她一路的箱子上,垂着两条腿,晃晃悠悠,狼毒让自己的马放慢了一些,与她并肩而行,问:你心情很好?
高悦行笑笑,说:不错。
狼毒说:你成亲的那日,我们在药谷里收到了请柬,难为你还记得我们这些老朋友。
高悦行:怎么会忘呢但是你们并没有去。
狼毒说:礼到了,等同于我人到了。
高悦行:谢谢师兄送我的厚礼。
药谷的礼在她大婚前夕送到了。
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里面装着三粒药丸,那是狼毒近十年的心血,能救命的药,人在遇到意外,性命垂危时,一粒便能复脉固脱,回补元气。
虽做不到起死回生,却能在关键的时候,从阎王手里讨些转圜的时机。
已是极不容易了。
能救命的东西,高悦行一直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狼毒说:到了松酿客栈,我陪你等襄王殿下。到时候,事情做完了,我们一起回药谷,如果有必要,我还可以再护送你们回京。
高悦行:已经叨扰师兄太多了。
狼毒道:能替你们做些什么,是我的荣幸。
他变成如今这副糙汉的模样,想来是这些年在外风吹日晒没少奔波。
高悦行很感激有这样的师兄时常挂念,正想说些什么,忽听见身后有马蹄轰隆的声音。
听着动静,不只是几个人,而是很可观的一支队伍。
狼毒忙指挥着自己队里的人躲向一侧,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高悦行听着那整齐轰鸣的马蹄声,忽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样的行进速度
头顶上一声鹰唳。
是军队。
狼毒在这条路上行走这么多年,也是立刻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与高悦行对视一眼,道:似乎不妙。
高悦行从箱子上站了起来,眺望着远方马蹄扬起的沙尘,道:直觉告诉我,现在立马跑。
可是前后都是一马平川的大漠。
高悦行当机立断将目光放到了商路以外的地方。
胡茶海。
他们所在的这条商路是两年前傍着胡茶海建起的。
只要他们足够果决,死亡沙漠胡茶海足以做他们的退路。
尽管还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是狼毒不会拿谷中师弟们的性命做赌注。
他一句话:退!
药谷弟子们听从命令,纵马便退进了胡茶海里。
狼途斩断了马车的绳子,对高悦行伸出手,说:你也走。
高悦行被狼毒扯住了手,一把拉倒了他的身前,狼毒盯着师弟们一个个安全撤远了,自己才放心地调转马头。
身后已经可以看清来者的模样了。
高悦行努力向后望去,目光越过狼毒的肩头,看清了那群人的衣着。
不是狐胡。
是马贼。
是须墨尔。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药谷一行人。
狼毒带人撤进了胡茶海,而须墨尔的人犹豫了一瞬。
只这么一犹豫,便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一只响尾箭呼啸着追了上来,在高悦行骤缩的瞳孔中,穿进了狼毒的身体。
高悦行耳朵贴在狼毒的身上,似乎听见了骨肉崩裂的声音。
狼毒的手攥紧了缰绳,不曾有丝毫异常,控马一如寻常的稳。
师兄!
高悦行的喊声散进了风里。
狼毒低头看了她一眼,咳出了一口血,道:嘘,安静点,不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不能放心。
高悦行松绿的面纱被风撩开,沙子刮在脸上,细嫩的皮肉上已经挂上了血痕,泪滑落沾上伤口的时候,能清晰地感觉到疼。
高悦行觉得自己的脸好似都麻木了。
狼毒纵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像一捧火即将熄灭时的孱弱,不待马停稳,狼毒再也撑不住,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高悦行紧跟着扑了下来。
查看了那只透穿身体的箭,她从自己随身的囊袋中,找出了那只巴掌大的葫芦。
里面只有三颗药丸。
高悦行强行掰开狼毒的嘴,喂进去了一粒。
箭可以取出来。
但是
高悦行环顾四周,在这种地方,太难了。
而她身上带着的药,实在有限。
高悦行跌跌撞撞牵回了狼毒的马。
马上只有一囊袋的水。
高悦行推着狼毒说:师兄,你别睡,我救你。
狼毒趁着体力还未完全耗尽,睁开眼,笑了:别傻,这里可是胡茶海,就连我大师姐也没有把握将一个重伤的人带出去。
高悦行: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
她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找出了几节绷带,根本不够用,于是,她撕下了自己的裙摆,缠在自己的胳膊上,说:而是我必须要救你。
没有麻沸散,可以不用。
没有酒,伤口随时有感染的风险,但是她带了火。
狼毒随身佩戴的刀没丢。
一大半的水用来清洗狼毒的伤口。
高悦行用火石和火棉打着了火,将狼毒身上的短刀在火上烧得滚热。
沿着伤口,一刀下去。
滋啦
是血液在火温下沸腾的声音。
高悦行道:我带的止血粉有限,用这种方法可以尽量起到止血的效果。
烧焦皮肉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高悦行再次将刀在架在火上烤热,顺着肌肉的纹理,剥开了一道口子,缓缓将那深刻见骨的箭拔了出来。
狼毒最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体,他攥破了手心,血顺着身下的砂地,迅速的渗了下去,几乎留不下任何痕迹。
他伤到了肺,命不久矣。
一层一层的药粉厚厚地敷了上去,高悦行见到了箭尖所在的位置,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凉了半截。
师兄,我会救你。
高悦行将伤口包扎好,随即,又往狼毒的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用火烙的方法止住血的伤口,很快就会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