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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几步,瞥见一道身影朝她走来。
半幅面具戴在他的面容上,虽是遮去了大半,但其下似刀刻斧凿的轮廓她已极其熟悉。
此番漆红的面具缘下,薄唇两角未勾起,平添了几分冷意,沈晏如不由得恍惚,姜留不笑的时候,确实是和夫兄谢让相差无几的。
“姜大哥?这麽快回来了。”
她快步上前,见他身着鸦青长袍,以为他已是换了身干净衣裳。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譬如眼前的姜留换了一身衣裳后,她有种换了个人的错觉。
好似身形……更高大了些?
檐下交叠的灯影晦暗,犹如泼散入画的墨色,将眼前人勾勒而出的身形晕开,不那麽分明。只一眨眼,她以为自己因视线模糊而看错了,未再细究。
沈晏如转而指着不远处的桥头,浅浅笑着:“适才说好陪我走百病,我瞧着那桥头人已不挤了,这会儿过去正好。”
却未见,她侧过身时,男人面具之下,目光一寸不移地盯着她单薄的背影,眸中压抑的情绪浓重。
桥头虽不似来时人潮汹涌,但万头攒动,桥梁之上密密麻麻,纷纷踩过的嘎吱声响越过喧腾。
沈晏如缓行其间,觉着自己委实低估了桥上的人数,又许是运道不好,正巧撞上这会儿桥上的人又多了起来,周遭人声鼎沸,连着她说话的嗓音也都尽数盖住,索性沈晏如放弃了与姜留相谈。
好在走百病的多为盛装打扮的女子,她不至于和姜留走散。
少顷,抵不过衆人熙攘,沈晏如发觉姜留和自己的距离已隔了两人的间隙,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那抹鸦青色衣袖,往自己这里拽了拽,“这儿人多,别走丢了。”
沈晏如身后的钱嬷嬷见状,当即觉得不妥。正想上前阻拦时,瞧见沈晏如将姜留拉至自己身侧便松开了手,钱嬷嬷暗自松了口气。
嬷嬷知晓,沈晏如是出于一时好意,并无逾矩的心思。但对姜留这样的男子,能少一分牵扯是一分,以免落人口实。
当然,也因她知晓姜留是沈晏如的少时故人,二人行止得体,相交如友,她见着沈晏如多气色都好了不少,才未阻拦。
至多,也是姜留帮沈晏如系面具那会儿,她因落在了一衆后头,被重重人影困在了原地,没法挤到沈晏如跟前相帮,才让姜留有这麽个机会贴近。
那时姜留偏过头,低垂着面容抚弄着沈晏如鬓边的面具,因二人位置错落,远远瞧着,很像是姜留在亲吻她的面颊。
出神之时,钱嬷嬷猛地察觉,那鸦青色的衣袖不知何时擡起,虚环在沈晏如的身后,为她阻绝着周遭拥挤的人群。
眼见这样的姿态,钱嬷嬷心头一凛,忙不叠欲出声提醒。
却是还未及说出口,男人似有察觉,他转过头,钱嬷嬷被这熟悉的眼神慑在了原地,紧接着只见他将面具稍擡,露出男人藏住的本貌,钱嬷嬷甫张开的唇即刻又闭上了,低下头默然跟在沈晏如身后。
走过桥梁,恰见河岸两边数盏河灯缀满水面,随着涟漪摇晃,像是银河倒悬,飘淌的星子点点。
沈晏如发觉这一路上姜留一言不发,她看着这流往远方的河灯,忽的想起,这河灯是思念已故亲人的百姓们所放,姜留的寡母也离世多年,许是姜留念起亡母,心绪不宁,便未说话。
也难怪,自她走完桥后,往他脸上窥去时,他依然绷着唇角,未有半丝寻常挂着的笑意。
微不可闻的叹息拂过,沈晏如轻声提议道:“我们去放河灯吧。”
转过桥头,石阶步步而下,河面倒映的微光粼粼。
沈晏如买了两盏河灯,彼时她将河灯捧在手心里,昏黄的光散着点点暖意,她凝视着微弱的火光,喃喃说道:“都说,人世间的河流都通向黄泉。如果有什麽想说的话,今夜可以对着河灯默念。”
她俯下身,轻推着河灯入水流,又将眼阖上,双掌合十。
徐徐流淌的河流处,静置的月影无声。一个接连一个的河灯落进潺潺里,游去远方,随风携走低低呢喃的耳语。
沈晏如睁开眼时,瞧见身侧的人似是在望着河面发神。
她的视线正欲从他身上移走时,却是无意将目光落在了袖口缘下的手处。
此时没了重重人影的阻隔,没了摇曳灯火的遮掩,她看得极为真切。
那只手生得极为好看,指节修长如琢。概因常年使剑,他的拇指与食指的骨节较之常人更加分明,但并不会显得违和,反是让人觉着单凭他那两根手指,便能轻松拧断任何一物的脖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