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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很想撕毁这件衣袍。
他抿紧的唇几近成了直线,向来平稳的呼吸也乱了好许。
这种意欲毁坏的沖动爬满了他的肺腑,亟待寻着突破口,一触即发。
她究竟把他当作了什麽?
宣洩悲痛的凭借?亦或是……谢珣的替代品?
谢让从前就知道,她那副柔弱无害的面庞之下,随意说出的一句话、不经意做的一个小动作,就可抵世上最锋锐的利刃,直直刺入他的心口,可不曾想到,今此竟得来这样的“赠予”。
他近日得来她的关切,她的亲近,都源于这样的“代替”吗?
这些日让他情难自禁的相处,短暂的欢愉更像是包裹着糖霜的毒药,待他回过神,化掉了糖衣的药只剩苦涩,带着剧毒的药物穿喉入腹,只余疼痛。
回想起在逢春院时,她身中催丨情药那夜,那细嗓柔声唤着他“珣郎”,低低的声线里满是情切,他便觉得气息滞涩起来。
她看向他的时候,也是在想着谢珣吗?
他谢让在她那里,是这样可笑的存在吗?
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物件。
忽有一阵幽香断续袭来,淡如清兰,是所属她身上的气味。
谢让渐渐冷静下来,他垂着眼睑,少顷便察觉香气出自这件衣袍。
他徐徐松开紧握的手指,虎口因用力过度而隐隐作痛,他瞧见衣袍肩下的位置已落下一处极为明显的皱痕,像是将他此前杂乱的心绪彰显。
谢让曲着指背,用力抹过那处皱痕,却是任凭他如何抚平,也难以还原如初。
风轻挽,摇曳的烛影深深。
***
正月十五,上元当日,府邸的仆从们纷纷抓着扶梯架在屋檐各处,提着灯笼往上挂去。隔着院墙,亦能听闻女使们倚在角落,笑语閑谈着城中的熙攘。
晓风院向来冷清,一回到这高墙深院,钱嬷嬷便瞧着沈晏如面上就少了几分生气,而神医临走前还曾吩咐她,需照顾主子多加走动。
故钱嬷嬷向沈晏如提议,“正逢上元夜,少夫人何不去那城中桥头走百病?以求身体安康,祛除百病。想来街上这会儿定是好看极了,京城的灯市,就属今夜最热闹。”
沈晏如点头应了钱嬷嬷,由着嬷嬷为自己梳洗打扮。
想来她留在府上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出门走走。只是她还在为谢珣守丧,那走百病的盛装她自是穿不得,便叫了钱嬷嬷简易梳妆,连着衣裳也素净如常,不作修饰。
钱嬷嬷还夸言,“咱们的少夫人生得如此好看,哪怕不经修容,也足够出挑惹眼了。”
出了府门,明灯盏盏,乱花入眼,城中攒动的人影挤满大街小巷,锣鼓喧天,系挂在朱栏的布条飘扬,迎着如潮的声势鼓动。
沈晏如閑步其间,不时挑着摊贩处的小玩意,这些东西对她而言算是司空见惯,但对深居后宫、百年难得一见的安舒公主来讲,却是喜欢得紧。奈何安舒年年都只得在宫里,瞪着圆溜溜的杏眼,听着早已腻了的丝竹雅乐。
比肩接踵的人群里,不知谁人拉着嗓门儿叫喊了一声。
“灯市东边来舞龙了——”
顿时百姓沸腾如流,相互推搡着往灯市东而去。
沈晏如与身后紧随的钱嬷嬷一并被推着去,她无可奈何,只得顺着人群挤动的方向走,饶是钱嬷嬷生怕她被挤伤,却又没法在这密密麻麻里抽出身,连着挪动至别的地儿都不可能做到。
沈晏如只好劝抚着钱嬷嬷:“这舞龙一年也就一次,看看也无妨。”
少顷,明晃晃的火色摇着重重光影,沈晏如踮起脚尖遥遥看去,长长的街心并无所谓的舞龙,倒是各个百姓面色迷惘地张望着,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声。
“哪来的舞龙?是谁家小毛头乱报的!”
“根本没到舞龙出街的时辰!”
……
喧闹声里,沈晏如晃眼时,却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那面目俊朗,眉梢噙笑的男子,一双眼正越过纷乱的人群,定定地看着她。
沈晏如讶然出声:“姜大哥?”
姜留唇畔衔着的笑意更深,他撇开拥挤的影,一只手背在身后,朝她步步走来,调笑道:“还以为人这般多,沈娘子看不着我呢。”
沈晏如莞尔:“姜大哥说笑了,我适才随人到这里赏舞龙,所以顾着寻舞龙去了。没想到这麽巧,在此还能遇着姜大哥。”
姜留挑着眉,面作恼意,“也不知是谁误传了消息,把我也骗了过来。”
话落时,他将背着的手伸出,只见他手中捏着两个油墨绘着的面具,指节勾着面具缘处的系绳,随着他翻着面具一角的动作,红与黑的浓彩映着跃动的灯火,极为夺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