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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如忽觉肩处被什麽压得一沉,颈间被柔软的皮毛摩挲着。她回过神,瞧见跟前的谢让正为她披上鹤氅,男人修长的指节撚着系带,来回穿饶着。
那双手近在自己下颌处,随着他的动作,鹤氅上的裘毛便蹭着她的面颊,很痒,更像是有一带着茧的指腹,缘着她的脸轻轻抚过。
沈晏如下意识擡起手,想要推却他的好意。这样的小事,委实不需要谢让来为她亲自效劳,且当下他们隔得实在太近了,让她有些局促。
更何况,马车外已传来随侍白商的声音,提醒着谢让车已到地,那被风吹动的帷裳翻飞着,露出外面的视野一角,依稀能见得白商正在靠近马车的身形。
沈晏如不禁紧张起来。
这等情形,若是被他人所见……
却是在她还未碰到他的手时,谢让已系好鹤氅,起身退至一旁,二人保持的距离恰到好处,并不显得逾矩。
谢让道:“梅园冷,我让白商备了件鹤氅。”
沈晏如伸手触及颈边暖和的裘毛,饶是那毛算得上软,她亦感受到手指传来微弱的疼痛。她始才明了,夫兄是顾及她手上有伤,没法独自披上这件沉重的鹤氅并系结,这才帮了她。
有了鹤氅御寒,身处回了几许暖意,沈晏如道着谢:“多谢兄长。”
至下了马车,反应过来此前谢让所言何地时,沈晏如一时觉得恍惚。
眼前参差错落的枝桠越过院墙,白雪覆着枝头的红衣黄蕊,冷风裹挟着梅香隐隐,扑面而来。
梅园,她和谢珣的初识便是在这里。
家中那场灾祸是她与谢珣的初见,后来在梅园她养病在榻,被谢珣悉心照料是为初识。
只如今……
沈晏如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稳住心神,暂且按捺下悲戚。
谢让将谢珣的尸身转移到此处,确实是个隐蔽的好地方,不易被幕后者察觉。在她冷静下来,回想灵堂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想得通,那幕后者查探谢珣的尸身,后又放火烧灵堂,摆明了是想毁尸灭迹。
所以谢珣的尸身上,究竟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梅园确实比京城冷了不少,沈晏如踏入其中时,她呵着白雾,觉着那雾气甫离了唇边,便凝结成了极小的冰粒子。
她踩在软雪里,身侧传来谢让的嗓音:“二弟的尸身,我已找人查验过了。”
沈晏如擡眼看着他,心底渴求的答案被剥开一层茧,她问道:“如何?”
谢让遥望着远处的雪色,神情凝然,“二弟被人下了毒。此毒能让二弟旧疾複发,所以二弟才会……”
毒?
沈晏如为之一怔。
谢珣身死后,府上也有仵作前来看过。
那时银针所示未变黑色,加上谢珣病发时的症状不假,又有那跛脚大夫作证,所以谢府皆默认了谢珣是病发而亡。否则沈晏如早被谢父抓去了官府,指认她为嫌疑最大之人。
但这也成为了沈晏如心中不得解的谜团,即知晓谢珣之死不简单后,她想不通谢珣的真正死因。
似是看出沈晏如的疑惑,谢让解释道:“此毒特殊,较为稀罕。若是中毒者是无疾之人,则毫无作用,所以银针遇之并不呈黑。”
沈晏如明了他的话中之意,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
对方知悉谢珣生来的旧疾,并以此找到了这样稀罕的毒药,在谢府大婚当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毒药下给谢珣。
难怪兇手怕谢珣的尸身会暴露秘密。
可如此大费周章,又是为的什麽?
据她所知,谢珣从不与人交恶,也与他人无仇无怨,偌大的国公府里,杀害谢珣这样无官无爵的公子哥,也无利益可谋得。
沈晏如默然良久,艰涩问道:“可有知道兇手是……”
谢让道:“尚且不知。”
沈晏如越过谢让,独自朝着梅林深处走去,“我想静一静。”
她只觉双眼发烫得厉害,喉咙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扼住,呼吸不得,难受至极。
就在须臾前,她得知,谢珣是被人毒害的,他真的是被害身亡的。
这样的真相虽然早在刺客夜探灵堂时她就猜得,但一朝被证实,沈晏如心中的愤恨犹如击崖的海浪,掀起万丈。
她好恨,真的好恨。
她恨她在黑暗中寻到的一丝希冀被人剥夺,被人硬生生掐灭,把她重新打入了绝地。
也恨那兇手残忍,把谢珣杀害。
不论兇手是何缘由,她都恨极了。
沈晏如徒劳地呼了口气,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极目前处的景致,神思恍惚。
除却这场大雪,梅园一物一景如故,水榭亭台,廊庑檐角,不曾变过。她似是晃眼时,就能浮现出那时她在这里养伤,谢珣相伴左右的情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