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思量,终是化为一句话,我可真谢谢你的看中。
胤禛没回答,若真回一句不必客气,反倒显得阴阳怪气了。
武拂衣也把话往明了说,虽然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但个体存在差异性,人也说不好会不会倒霉到极点。你想清楚了,那就去试种吧。
胤禛说得郑重,我想得很清楚。
武拂衣点了点头,也一扫严肃气氛,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你来都来了,这会菜也上了,要不一起吃顿饭?下一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听听,这话说的。
两人很少一起用餐是事实,但放在这个场景,联系之前的对话就变了味。
胤禛也顾不上原本心情阴郁,都被这话气笑了。
你这话多是对行刑前的囚犯说的。吃了一顿断头饭,这辈子就不见了。
武拂衣脸色无辜,胡思乱想,不是好习惯。我的意思是给你壮壮胆,帮你送送行。话说回来,从正月初督促你跑步锻炼,一个月过去了,你瞧着精气神好了很多。现在看来就是未雨绸缪,让身体健康更利于试种。
胤禛听到这一茬,立刻被勾起了再寒风中跑步与每日锻炼心得的记忆。他没有不识好歹地抱怨,既然是对身体有益处,跑着跑着也心甘情愿了。
但是!
转折又一次出现了。
他认识到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正月里隐秘的期盼怕要落空。
武拂衣来到庄子上虽没有再起早摸黑,但是依旧保持锻炼。
瞧着老鬼的架势,不管是跑步速度,还是习武场的挥刀速度都是他比不了的。
胤禛只能自我安慰,不是他的错,是武氏的身体在过去十七年都没受过系统训练。
拒绝去思考比起自己用了二十二年,武拂衣为什么只花费半年就让四阿哥身手矫健。
有的真相太残酷了,只能看破不说破。
武力值这的上限很可能与个人灵魂相关,属于羡慕不来的天赋。
想到这里,胤禛还真就坐下来一起吃饭了。既然你诚意邀请一起吃饭,那么我也不客气。
这就唤了苏培盛进来,让加一副碗筷。
随后,武拂衣被逗乐了。
胤禛还有真观察入微的本事,在这一桌菜里精准判断她最喜欢那两道,然后就针对这两盘菜下筷子。
这反制手段真够幼稚的。
哪怕吃空盘了,也能叫厨房再做重样的,不过就是等上片刻罢了。
武拂衣似乎关怀备至地说,想吃就吃,只要你喜欢这菜式,让厨房再给你多上三盘也行,管够的。我去后厨遛弯时确定了食材储备充足。
胤禛拿着筷子的手一颤。
这老鬼就会言辞上挤兑他,三盘,是把他当猪喂吗!
武拂衣面对胤禛的瞪视,却是开心地笑了。
不必这样感动地看我。你都决定去接种牛痘了,确保你想吃就吃,这是我力所能及表达的支持。
谁感动?!
胤禛有点后悔,他怎么就一时冲动坐了下来?
*
*
哪怕心情有些小郁闷,但是参与牛痘实验的步伐不停。
胤禛雷厉风行,将手上的事安排妥当,隔天就去种痘了。特意找上了背地里说武格格闲话的冯医士,让这人亲自动手。
什么?!
冯医士得知此事,宛如被雷劈了般惊讶。
他有胆子在背后讽刺武格格多管闲事,应该安分点在内院绣花养孩子,但是真没胆量以身试种。若非种痘科所有医官早年就被皇上要求接种人痘,真是怕这一回被要求成为牛痘实验者之一。
眼前的局面却好不到哪里去。
给死囚接种是一回事,给皇子的侍妾接种是另一回事。前者哪怕实验中死亡也不会被追责,但后者就难说了。
冯医士无法不多想,在震惊过后就是无穷的惶恐。
四贝勒都让武格格来管理庄子并且监管女囚的实验事宜,本就是非常看中这位。
眼下,武氏成为实验者之一,万一出点三长两短,负责她的医官岂不是要负连带责任。
哪怕不至于陪葬,丢了官职怕是难免。虽然医士只是从九品的芝麻官,可总好过没有。
武格格,不如请张御医为您接种?
冯医士企图祸水东引,比起微臣,张御医的医术更加精妙。
胤禛怎么可能改,他就是冲着冯医士来的。
也不是拿身体开玩笑,近几天认真旁观了所有囚犯的接种过程,四位医官的手法没有多少差异。虽然冯医士对武格格出言不逊,可还是要肯定康熙会选人,这人的种痘技术是过关的。
不必过分谦虚。
胤禛说得冠冕堂皇,你负责为女囚接种,更为熟练对女子种痘,这事就不劳烦张御医了。
冯医士仍旧想要挣扎一下,他对牛痘没有信心,非常害怕负责。
也顾不上会被上司穿小鞋,是找四贝勒再度提出了换人负责武格格。表示武格格身体精贵不可以与囚犯并论,该请官职更高的医官接种。
武拂衣当场拒绝,直接命令冯医士负责,还把这件事似不经意地透给了其他三位医官知晓。
冯医士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真是万万没想到昨天还在抱怨四贝勒没事找事研究牛痘,还有女人就该安分点相夫教子。
仅仅一夜过去,今天恨不得跪拜漫天神佛保佑武格格身体健康,以及四贝勒的牛痘试种实验务必成功。
人接种牛痘之后,反应不严重。
叫人心情紧张的是接下来的一关。三月初,武格格要接触烈性天花,以而证实牛痘确实有预防效果。
如来佛祖、三清在上、玉皇大帝,不管哪路神佛都好,冯医士真的虔诚到恨不得哐哐哐给漫天神佛磕一百个响头,乞求这个实验一定要成功。
一种米养百种人。
武拂衣不奇怪会遇到冯医士那类利己主义,却更关注此事之下的另一隐患。她希望牛痘推广向全国,但太医院能领头吗?
第三十章
向全国推广牛痘, 太医院能起到带头作用吗?
答案,或是早就不言而喻。
医者仁心,但每个人都有私心。道德感能否约束自身的私欲, 与所处环境有莫大关联。
太医服务于皇室, 治病救人之际更要考虑身家性命。
宫闱斗争带来了巨大的工作压力,用哪中药合适不仅仅按照是否对症下药去判断, 还要掂量所医治之人带来的利益。
这样的环境别说容不得创新,就连猛药也不敢轻易下。
更不提效仿民间名医尝百草,也绝无可能有接触各地不同病患获得丰富的临床经验。
就拿人痘术来说, 从最初发明时痘苗是强毒性高风险, 经过民间各地大夫一代接一代地改良, 有了如今较低毒性的痘苗。
太医院的医官们以冯医士为典型, 学得其法, 却没有学得那样的精神。
倒也不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太医院内可能也有追求不断精进医术的医者, 但从历代名医多出民间是能窥见一斑其概率之小。
这中情况下,武拂衣岂能不质疑太医院的能力, 更质疑他们是否还有治病救人的决心。
恐怕多数太医只为保住乌纱帽,并不关心牛痘取代人痘的好处。
人痘推广多年, 富贵之家接中率远超平民。改变这中接中法, 谁更为受益?真正帮助的是谁?
答案可以一目了然, 知道答案的人却不一定会去在乎。太医服务皇室,给权贵治病, 时间久了忘了民间疾苦。
按照计划, 三月末第一次牛痘实验结束。
接下去势必要扩大实验范围,需要调动更多的人力物力。物力,暂时不缺;人力的话, 显然缺少精于中痘术又敢于研究创新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