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神兽有个约会 作者:南狂北野
第3节
第6章 古槐
在中元节过去的第二日晚上,江泽接到了乡下大哥打来的电话。
“回来一趟吧,父亲走了。”电话中的人语气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类似于天气不错一般的事。
而江泽挂掉电话后却惊觉自己也难过不起来。
他已经跟老板李扬坦白了自己辞职的想法,老板挽留不成最终也只得表示尊重他的选择,但是请求他能在招聘到新人后再离开。江泽思量片刻就答应下来了,毕竟老板待他不薄,不料大哥当晚就打电话过来告知他父亲走了这个噩耗,他只好又跟老板请了一周的假。
江泽带上换洗的衣服,装上一些贵重物品就动身了。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一把老家的钥匙、一部多年前买的平板手机、一张存款不多的银行卡还有一点现金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客车上零零星星几个人,江泽坐在靠窗的位置,抱紧了自己破了几个洞但仍舍不得扔掉的背包,出神地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看那风景从高楼到矮房,再从矮房到田野。
他在田野的深处下了车。
父亲下葬在老屋门前的那亩麦地中,灵位高高地竖起,放眼望去没有其他的墓碑,或多或少显得些许孤独。正如他的葬礼,没有灵车,没有唢呐,没有三叩九拜,一切从简,江泽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麦地中多的那一座墓碑。
大哥二哥应了老人生前的要求,草率地将他安葬于田野,之后也没有多做停留,他们急切地回到自己的家中,那里有他们挚爱的妻儿。
听村里的老人们说,他父亲前些日子还随人去做法事,那天傍晚到地里走了几圈,看不出在寻什么,又不知何时被镰刀绊倒,之后便再也没有起来了。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江泽在听老人陈述事故缘由的时候,内心涌起阵阵苦涩。
他从未见过母亲,听村里岁数大的人说是在生下自己后便离家出走了。一直以来,江泽都希望能跟父亲更亲近一些,他想追逐他的脚步,向他拜师入行,却总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与疏远。很多时候江泽觉得父亲根本就不把他当儿子,他在乎的只有大哥和二哥,因此江泽的心里对那个老人多少有点怨恨。
可每当他看到父亲躺在门口的竹椅上,一口一口地抽着表面被磨得光亮的旧烟斗,满面倦容与痛苦地望着远方时,江泽又有些于心不忍。
老屋历经几十年风雨,现已破败不堪。屋顶满是细密的蛛网,木门受潮变形,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哑的刺耳声响,玻璃被逐年递增的土尘层层覆盖,早已不复最初的明亮光彩。
他在这个偌大的屋子里住了十八年。
床褥是意料之外的干净,深蓝色的花纹被洗得褪色泛白,枕头上盖着一条发黄的毛巾,上面还有一股劣质香皂的味道。
江泽就枕着这股味道在父亲的屋子里睡了几日,也梦了几日。
梦中有一个发髻高束的男子,江泽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只觉他身姿潇洒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显与生俱来的傲气与不凡。那隐隐约约的面部轮廓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天壤之别。
每当清晨惊醒,江泽都抓不住梦的尾巴,留给他的只有那模糊的身影与无尽的茫然。
乡下的空气总是要比城区好上几分,呆了几日江泽惊觉自己持续多日的头痛也缓解了许多。
傍晚时分,江泽情不自禁地走到后院,准备消磨最后的时光,那是他年少时代最喜欢的地方。
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位于后院正中央枝繁叶茂的古槐,一时间思绪万千。
记忆中这棵槐树一直都那么大,粗壮的树干三个成年人也很难环住,褐色的枝干上布满开裂的树纹,摸上去十分粗糙。
父亲说这棵古槐有几百年的树龄,他说每一棵树都见证了一段或辉煌或颓败的历史,是刀光剑影剑拔弩张,也是风平浪静歌舞升平。
江泽在树边盘腿而坐,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上树的枝干,感受它的粗糙质感与悠久年轮。
好像他孩提时期也喜欢这样,将手覆在树的表面,一寸一寸地拂过它,视若珍宝。
指尖触到了不同于自然开裂的痕迹,江泽停下动作,带上一丝疑惑地往那里看去。
那刻痕深入枝干,即使纵膈多年,仍未磨灭分毫。
江泽的手顿在原处,他弓下腰凑近了看,有些迟疑地轻念出那两个深刻于树干的字:“如风……”
一阵轻风吹过,带动叶片沙沙作响,像是在回答他。
第7章 平静
江泽在第五天便回去了,离开时带上了父亲的遗物——一个生了锈的铁盒。
他不想在那间老屋停留过久,这么多年已去,物是人非,而那座老屋却始终伫立在那里,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沉默地凝视一切,优雅而又残忍,任凭岁月无情,它只是不语。
江泽本以为老板或许会惊讶他的提前回归,可没料到当他走到喷泉水池旁边时,看见的却是餐厅禁闭的大门,还有那醒目的房屋租赁。
他愣在那里,去留不是。
就当他正迷茫于眼前所见的事物时,一直揣在兜里的电话响了。
江泽的意识被猛然强扯回来,他动作微颤地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在听到小赵的声音后险险松了一口气。
小赵说餐厅在他离开的第三天就关门了,老板一次性把所有员工的工钱都结清了,江泽的半月工钱老板让他先拿着,等过几天再联络给他。
餐厅关门关得猝不及防,江泽内心五味陈杂,惋惜之余还有几分惭愧。惋惜的是和老板与其他员工的缘分止于此,惭愧的是自己过早的跟老板提出辞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之后江泽去了小赵的大学找他,小赵是本市师范大学的新任大三学生,主修文物与博物馆学。
小赵把江泽的衣物全都打包收进了一个箱子里,顺带的还有老板给的工资和补贴。
“江哥,我请你吃顿饭吧,”小赵看着怀抱箱子的江泽,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同情,“这段时间你也很照顾我。”
“不用了,”江泽摇了摇头,“带你女朋友去吃吧。我先走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江哥!”小赵出声喊道。
见江泽转过身来看向他,小赵有些紧张,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像是怕伤害到对面这人的自尊心:“你有住的地方吗?我……我知道有个地儿出租房子,租金不高,环境也还行。”说完小赵忧心地观察江泽的表情。
好在江泽只是停顿了几秒,便应了下来:“那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小赵给找的这个地方在狭窄的巷子里,三楼,步行十来分钟能到夜市,交通也还便利,就是屋子太过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不曾住人了。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住在隔壁那条街,儿女都在国外,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回来探望她。她说这间屋子原先是她先生养病的地方,后来先生走了,这屋子便一直空了下来,有人觉得不吉利,就不敢来住,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说这屋子虽然破了点,但东西还是好的,缴了水电费后都能正常使用。
租金确实便宜,四周也比较安静,江泽很满意。
小赵临走前说:“江哥,你以后有困难尽管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江泽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便点了点头:“好,谢谢。”
江泽花了一天的时间收拾干净屋子,这屋子确实如那个老太太所说,所有东西都完好,包括屋顶的电灯风扇、卫生间的淋浴和厨房的微波炉、电磁炉和抽油烟机,通上电都能用。
也算是多亏了小赵,自己还不至于流落街头。江泽自嘲地想。
房子虽小但整理完还算温馨,江泽把洗干净的床单、被套和枕头罩拿到楼顶去晾,回来后在床垫上呆坐了一会。
他感觉最近发生的事都好不真实。
先是那个有首无身的怪物,接着是那两个奇怪的客人,后来是悚人的百鬼夜行,最后是那不知来历的嘲风。还有,自家老屋中,那棵古槐上刻的“如风”二字。
这一切的一切,让江泽措手不及。
床头的案桌上放着父亲的遗物,江泽纠结良久,最终将它拿过来。
铁锈将盒子的封口牢牢黏住,江泽用了很大的劲才将它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本页面已经褪色的笔记本,纸张也随之变黄变软,褶皱不堪。
江泽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在陈旧的封皮上看到了“风水学”这三个字,字体飘逸大气,江泽认得出来,是父亲的笔迹。
直到天边开始泛黄,晚霞映于天空,江泽才看完这本笔记的三分之一。笔记中术语极多且内容高深难解,汇聚了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
旁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参透的风水学江泽仅靠一本笔记自然也只能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不过根据笔记上能看懂的那一小部分,他现在已经大致看破那家餐厅充满煞气的原因。
风水学宜忌篇中特别强调反光为大凶,称之为反光煞。而餐厅前的喷泉水池,以及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白天都将光线尽数折s,he到餐厅内部,那种强烈的光线极易破坏室内原有的良好气场,那晃动的光影,就行成了反光煞。
再结合餐厅背火向y,五鬼祸害绝命六煞四凶位所设物与风水中坐凶向吉背道而驰,且餐厅紧挨马路,气息紊乱,极易形成煞气浓郁之地。
江泽知道那家餐厅能招来百鬼肯定不止这些原因,必然还与连用风水学都无法解释的非自然因素息息相关,但他也无心去探寻。
他叹了一口气,合上笔记本,把它放回铁盒中,然后掖在床下的夹板中。
或许那家餐厅关掉了,其实是一件好事吧。
父亲的猝然长逝加上餐厅毫无征兆的关门迫使江泽不得不面对失业的危机。没有工作江泽就没有经济来源,即便他这些年有一些少量的存款,但也撑不过他长期的无业状态。因此,找工作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