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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觉得面前的少年虽然削瘦,但阴沉气质却十分吓人,感觉是那种如果得罪了祝谈意,会半夜被他下毒药死的类型。

气氛莫名胶着,半晌,祝谈意嘴唇开合,挤出几个单词:“不用,谢谢。”

顾千钟一听‘不用’二字,脸上笑容顿时真实了许多,连忙点头微笑,飞快略过祝谈意和周扶光,往书房走去。

周扶光三两步走到祝谈意面前,祝本纹由裙扒刘艺期奇伞三零四整理谈意有些紧张,把右手的水瓢换到左手,视线瞥了眼周扶光近在咫尺的脸,又飞快的垂下眼皮,盯着她裙子上那串藤萝花的刺绣。

他低眼,周扶光抬下颚,只看见少年头发好似又长了一些,已经覆盖到耳尖。

她心情不大好,倒也不是因为陈玄乙对她有所欺瞒——反正周扶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三百六十天的时候心情都不太好。

她踢了踢祝谈意脚边的水桶,问:“如果我和陈玄乙吵架了,你要帮谁?”

祝谈意一下子抬起头,茫然:“啊?”

周扶光:“我说!如果我!和陈玄乙吵架了!你要帮谁?”

祝谈意眨了眨眼——在他眨眼睛,而没有回答的片刻间,周扶光原本还挂点敷衍笑意的唇角拉得平直,满脸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祝谈意迅速找到了答案,回答:“帮你。”

周扶光长长的眼睫上下翕动,目光扫视祝谈意。祝谈意在她的注视下,心脏又开始飞快的跳,连呼吸间都觉得氧气稀薄。

她俄而走近了一步,食指尖戳到祝谈意右边心口,眯起来的眼睛,眼尾上翘,天生带着点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

“你说的,要好好记住——你是我这边的。”

祝谈意不明所以,但仍旧紧张,感觉自己要因为心率过快而马上昏厥,但看一眼周扶光近在咫尺的脸,又觉得自己能立刻死而复生。

他眼珠往地面看,视线慌乱,回答:“好——”

单音节的回复,因为紧张,语调乱飞得厉害。

周扶光后退两步,与祝谈意拉开距离,心情又变好了。恰好这时候顾千钟交完卷子出来,迎面遇上周扶光与祝谈意——周扶光心情不错,侧过脸主动跟顾千钟颔首,算是打招呼,姿态散漫却矜贵。

她只是同顾千钟打了个招呼。

祝谈意黑漆漆眼瞳盯着顾千钟,视线复又变得审视起来。

顾千钟突然被这两人同时盯住,不禁脊背一僵,宛如被两条蛇盯住的青蛙。

*

当天夜里,一辆奢华低调的马车从县令府邸出发,穿过鸡笼巷,石桥,最后停在了私塾门口。

怀抱长剑的女使先下马车,上前叩门——不一会儿门开,她与前来开门的短发少年四目相对。

祝谈意目光越过女使,也看见她身后那辆低调的马车,还有马车四周环绕的,全副武装的侍卫。他抿了抿唇,警惕的握紧门插,“你,找谁?”

女使后退两步,姿态优雅的行了个礼,道:“我家夫人想见陈先生,烦请这位小先生代为通报。”

她说话太文绉绉,用词很讲究,只可惜碰上了祝谈意这个文盲。女使用词越讲究,祝谈意越听不懂,脸上露出茫然表情,迟疑着站在原地没动。

祝谈意迟疑的时间太长,马车旁边随行的少年耐性不佳,抽出马鞭轮空甩了下,在马鞭的破空声中斥了句:“让你去通报陈先生,还傻站着干什么?知道我们是……”

“阿般!”

马车内传来一声严厉的训斥,阿般不情不愿止住话头,垂眼不悦的瞪了祝谈意一眼。

他本以为自己刚才那一下,定能吓得门边那小泥腿子魂飞魄散——却不想祝谈意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瞳孔略大于常人的漆黑眼瞳,在夜色中格外深幽。

只是对视,少年却感觉自己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个泥腿子并不害怕,注视他的目光反而令少年感到畏惧。

第13章

那种畏惧的心情只有一霎。在反应过来之后,少年不可自抑感到几分恼怒,握着马鞭的手松了又紧,咬着后槽牙居高临下望向祝谈意——

马车车帘拂动,年轻秀美的妇人下车,女使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阿般不情不愿冷哼一声,绷紧的手背松开,翻身下马,立在妇人身后。

旁边有侍从提着灯笼,昏黄烛光透过一层细绵纸,照亮四周。

亮的不止有侍从手里的灯笼,还有马车四角装饰的琉璃灯,把私塾大门这一角照得明亮,恍然如天色将亮那会儿的光线。

妇人神色温柔,“小先生,我们想见一见陈玄乙先生,能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吗?”

她察觉到了祝谈意不太听得懂官话,所以特意用了好理解的句式。祝谈意瞥她,略一颔首,进去敲陈玄乙的门。

这个点陈玄乙本该睡了,他披着外衣出来,听完祝谈意磕磕绊绊的形容后,脸上原本残存的那几分困意全部消失。

祝谈意问:“要,见吗?”

陈玄乙站在原地,片刻沉默,夜色中只剩下蝉鸣声阵阵。他拢了拢衣襟,走下台阶,道:“你回去睡吧,我来处理。”

祝谈意望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困惑——陈玄乙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了一句:“我认识他们,都是故人。”

*

周扶光把院子里的一块石头搬回房间,打了盆水,坐在两张床铺中间的空位上,不紧不慢磨那把剑——她从井里捞起来的那把剑。

铁锈渐渐被磨掉,露出剑身上原本的花纹。

周扶光往上面洒了点水,冲掉红锈,手指尖拂过剑身:这把剑看着普通,但磨干净外面的铁锈后,露出来的剑身又似乎有那么点特殊之处。

铸剑材料暂时看不出来,但能辨别出一些罕见的气息,例如白露或者月华。这些东西经常被铸器师放进熔炉里,这样就能为器物附加属性,遇到灵台属性合适的主人,便能发挥更大的能量。

这把剑看起来比较适合水象。

虽然凑合,但也能用,周扶光所修行的剑诀,恰好也是水象。

剑磨好了,她用一张干净的手帕裹住剑身,将上面流淌的鱼鳞状水痕擦拭干净。房间门开合,周扶光握着手帕正好擦拭到剑尖——她抬眼看向门口,只见祝谈意从门外进来。

周扶光:“是谁在敲门?”

祝谈意:“……县令,的客人。”

镇龙村除去每年夏天必定来一次的外乡人外,八百年也不会有什么客人。

县令的客人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

周扶光擦干净剑,松开手,两边折叠的手帕在她掌心平摊开,粗糙布料上浸开铁锈颜色。她把磨新了的剑插回那个老旧的剑鞘里,站起身揉揉自己脖颈,又侧过脸看向祝谈意。

祝谈意正打开抽屉,把自己的启蒙书和纸张拿出来抄——她想起陈玄乙和自己说的一些事情。

陈玄乙说读书使人明智,但一个备用的心脏并不需要太多的智慧。所以皇帝就将这个儿子单独关在冷宫里,有炼气期的高手暗中看守,除去一日三餐和送日用品,还有定时来给祝谈意洗脑的人之外,不允许他接触任何外人。

在漫长的,无人交谈的封闭环境中,他似乎给自己臆想了一个遥远的‘故乡’,并为那个‘故乡’创造了独特的文化与语言。

周扶光并不觉得祝谈意可怜。她见过很多比祝谈意更可怜的人,和周家那些缺乏修道天赋的孩子比起来,祝谈意的经历也不算可怜。

但她就这样立在门口,看着祝谈意低头找东西,紧绷的削瘦的下颚,在脖颈上落下条明显的阴影线。周扶光肩膀靠着门框,用剑柄敲了敲门扉。

祝谈意因为那点声音而抬起头来看她,灯光在他漆黑的眼瞳里照出一点火焰的形状,轻轻的跳跃着,明亮又轻快。

周扶光道:“我要去斩蛟龙了。”

祝谈意一愣,很快的反应过来,眼睛瞪大,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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