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却充耳不闻,反而朝着轮椅上的沈铭凑近一步,两人额头相抵,耳鬓厮磨。
他居高临下舔了舔唇,在沈铭的耳廓上呼了口气,轻声道:废物。
沈铭怒睁双目,只见寒光一闪,一道血雾迸射。
正午时分,殡仪馆的钟声敲响,一声一声肃穆庄严。
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沈清川也没想到瘦弱多病的阿文能做到如此决然。
阳光透过窗户玻璃,在地面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空气中扬起的灰尘与光巧妙的构成丁达尔效应,一束光柱悄然落在大厅里。
滴答滴答阿文痛苦地捂住脖子,面目狰狞,鲜红刺目的血液从指缝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终...于...终...于...他竭力保持着平静,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动手了。
沈铭双目赤红褪尽,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温热,颤抖着声音说道:谁让你骂我...你自找的自找的...
砰!又是一阵破空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沈铭左肩中弹,蝴蝶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都该死都该死...沈铭喃喃自语,垂着头,眼睛没有焦距。
快快快!救人质!警察蜂拥而上,把沈铭从轮椅上扯下来摔在地上,脸部被挤压变形,随着啪嗒的一声,一副银色手铐就稳稳地挂在他纤细苍白的手腕上。
整装待发的医护人员紧随其后,簇拥在倒地的阿文身侧。
止血纱布!
担架担架!
扑通扑通阿文耳际只听得见微弱的心跳,他努力撑着疲惫的眼皮,透过人墙的缝隙直直地望向沈清川。
沈清川神色动容,对着他点了点头。
阿文笑了笑,朝虚空伸了伸手,他刚刚瞧见了,阿武说带他回家。
昨夜凌晨两点。
沈小姐,我说的你真的都相信?阿文借着月光躲在灌木丛里,瘦弱的身躯上遍布着大大小小不堪入目的青紫。
嗯。沈清川应道,和她收集到的证据八九不离十,你知道他父亲是谁吗?
她问了心底最后的疑惑,对方隐藏得太好,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对不起,这个我也不知道,少爷和他一直都是单独见面。阿文有些紧张地望了一眼空旷的四周。
你的条件是什么?沈清川抿了口茶,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
一切自有法律审判,我们做不得主。江泠提醒道。
别墅周围安装了信号屏蔽器,阿文只有趁沈铭疯狂之后熟睡的空当,才能跑到自己无意间发现的山头传递消息。
电流声呲呲作响,信号时有时无,沈清川听见那个羸弱的少年说:我只希望明天过后,我能和阿武葬在一起。
第101章 真相
不出十分钟, 警戒线就被撤下,大理石纹的地板上残留着水渍。
化妆师给沈励的头发染了色,黝黑的发丝, 饱满的额头, 红润的薄唇, 依稀还能看出昔日意气风发时的俊朗。
他安安静静的模样让沈清川有些怔愣, 衣角被扯了扯,一阵怯怯懦懦的童音响起,姐姐...
沈清川恍然回神, 低头一瞧, 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映入眼帘, 小女孩穿着白色孝服,代替她接受四方不怀好意的吊唁。
姐姐在看你, 快叫人。中年夫妇低声催促着,脸上带着明显的窃喜, 两双手隐藏在阴影中推搡着小孩的肩膀。
看那□□分相似的模样, 应当是小女孩的父母, 想借此机会来套新掌权人的近乎。可是小女孩从生下来几乎就在沈宅长大, 极少与父母接触, 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里充满着不安与懵懂。
沈清川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中年夫妇瞬间感觉芒刺在背, 讪笑着不吭声。
不知道从哪儿捡的菊花, 小女孩儿白白嫩嫩的指尖被染成淡黄色。
唔...只听得一声轻呼,小女孩就稳稳当当地坐在沈清川手臂上。
你叫什么名字?沈清川点了点她圆圆的鼻尖。
小女孩睫毛忽闪着,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长得竟和沈清川相差无几, 童音稚嫩, 姐姐, 我叫沈忆。
忆吗,斯人已逝,有何可追忆。
沈清川盯着水晶棺眉头紧锁,然后对着沈忆纠正道:是堂姐,不是姐姐。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不懂人心背后的弯弯绕绕,她抱着沈清川的脖子,高高兴兴喊了一句,堂姐!
沈忆没注意到自己父母那陡然难堪的脸色。
中午表现很好,谢谢你。沈清川摸了摸她的小辫子。
被夸奖的沈忆害羞地扭了扭身子,脸颊微红,下一秒,湿润的唇便贴上女人吹弹可破的肌肤。
江泠抿了抿唇,严肃道:小孩子不能随便乱亲人。
沈忆不理解,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长大就知道了。江泠敷衍道。
沈清川心情好了不少,单手抱着她,转身对着门外的宾客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感谢大家抽空参加我父亲的追悼会。
她对刚才发生的暴动绝口不提,窃窃私语的讨论瞬间消弭,在场的人精也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王桂云扬了扬唇角,又立马反应过来场合不对,于是重重地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侄女节哀,集团还有一大家子人在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沈清川低眉敛目,轻声道:谢谢王董关心。
一句侄女,一声王董,亲疏立现,王桂云自找没趣,脸色微僵。
所有人都明白商圈新贵已冉冉升起,套近乎的套近乎,寒暄的寒暄,倒是都忘了这次相聚的目的。
这回连大厅门槛都没跨过去,沈清川冷着脸又走了一遍流程。
热闹过后,徒留一室冷清,已经过了火化的最佳时辰,但是偌大个殡仪馆却没人敢催。
沈清川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缓步走到沈励身侧,毫不在意地坐在台阶上,脑袋抵着水晶棺喃喃自语。
结束了,你看看还满意吗?说着,她自顾自地笑出声,摇了摇头,反正是比十几年前热闹得多。
苏黎曼的入殓和追悼会是在墓地同时进行的,她在这座城市无亲无故,死后仪式没有丈夫的操持,葬礼鲜为人知,来人寥寥无几。
江泠像根棍子一样杵在旁边默默守候。
你怎么这么好面子,生病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沈清川搭在膝上的手猛然攥紧。
冷清寂静,无人应答。
身边虎狼环伺,沈励的疑心病又很重,在发现沈铭身份的不妥当之后,他就立刻通知律师立下遗嘱,内容大致是:自己去世以后,名下的所有财产股权都由沈清川继承。
半个小时之前律师找到她,遗嘱上面的落款日期是那么醒目。
沈励既然查到沈铭的身份存疑,若不是身体渐差,心无余力,又怎能容忍这么大一只蚂蚱瞎蹦跶。
依据DNA检测结果,样本为生物学叔侄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沈清川西装外套的口袋里装着两份亲缘鉴定报告,一份墨香淡淡,是阿三带回来的调查结果,一份纸张泛黄,夹在律师带过来的遗嘱中间。
爷爷出轨隐瞒自己有私生子的事实,却在几十年后报应在自己大儿子沈励身上,江泠都不得不感叹一句真乱。
沈清川对去世已久的沈老爷子印象很模糊,只依稀记得报纸上面对他们夫妻的溢美之词伉俪情深,琴瑟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