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换了就要作数的。
无人与她对视。
跟着过来半个字都没说的唐多在这时候更像是一个隐形人。
良久,很不安的邓小兰抓了抓身边的丈夫,张学泽手上青筋直爆,被她一抓,青筋猛跳,连带他的手都哆嗦了起来,看得邓小兰的心也直哆嗦。
她躲着对面的吕金郑美,头往边上伸,抖着嗓子朝一边的于颖问:于姐姐姐,您看呢?
于颖不想抬头,她擦着脸边的泪,只觉得她一生的为人在此刻已被人消解得一点尊严也不剩。
她堂堂正正做人一辈子,受很多人尊重,从来没遭受过如此大的嘲讽,被人当着面,用无形的力量指出她不过是个卖子求荣的畜生,这让她感到屈辱。
第8章 番外五(完)
于颖在哭,一个五旬颇有些书香气质的女性在这种几人围坐的场合哭泣,很容易让人连想到她是受了什么委屈。
但此时偌大的餐厅,除了他们,还有徐徐吹过门边白纱吹进来的风,没有别人,连一个服务员的踪影都找不到。
吕金郑美老神在在,但笑不语,唐多在于颖哭泣的时候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也是低垂着眼睑,不声不响。
有人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无所表示,坐在于颖边上的唐旬张开嘴,嗓子嘎哑:就不了吧,那个生态林,就不要了。
听到他的话,于颖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马上看向了丈夫,她紧紧揪着他的手臂不放,而张学泽这时则紧紧皱着眉,没管他快被于颖掐出血渍的手臂,而是朝于颖摇了摇头。
于颖立马抬头看向吕金郑美,夫人,能不能让我们商量一下?
当然。吕金郑美起来,朝唐多看了一眼。
唐多已经跟着她站起,见到她看过来,便弯起了手臂,等到她过来挽住他,他便带着他和聂之丘的这位母亲迈向了餐厅外面有景的一角。
路上,于颖和跟过来的助手道:去叫律师们过来吧。
她猜,八九不离十,他们给出的那块有永久产权的土地,这两家人是不会放弃的。
不管他们内部是否有争执,只要结果不变,那就是他们的选择,再哭诉他们的不得已也改变不了真实的实质。
所以等到半个多小时后,吕金郑美听到那边说要见她,她没过去,而是跟来传话的助手道:让律师进场。
律师们准备了几箱子的细节条款,每一条都列得清清楚楚明白,聂家话事人的地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他们但凡回头敢找唐多,连本带息要还回来;损坏唐多的名誉,连本带息,十倍赔偿。
诸如种种,条款苛刻,这地拿了,等于他们从来没有生育抚养过唐多,唐多跟他们完全没有丝毫关系,并且他们也没有后悔的丝毫可能,因为那赔偿是他们赔不起的天价。
这种条款,他们都答应的话,唐多这边也不可能再找回去。
这个其实不是吕金郑美的意思,而是她儿子通过她的手做的,聂家现在年轻的主事人很不喜欢唐多与人纠缠,这是他的果断,也是他的残忍。
大多世人都是受情感驱动的动物,藕断丝连地活着,而聂之丘很明白那样的人不适合成为他的伴侣,他替唐多做了选择。
律师那边在谈,助手中途传话两三次,说谈判停摆,吕金郑美第一次还朝唐多笑,安慰他道:还是舍不得你的。
唐多笑笑没回话。
等到传到第三次,说唐旬夫妻已经冲出了餐厅上了车走了,张学泽夫妻开着车也跟在后面,不知道是走还是在追,吕金郑美摸了摸一直很沉默的唐多的头,道:他们内心还是有冲突的。
唐多点头。
是有冲突的,不过改变不了结果就是。
而且他知道这种冲突,是聂家这边的律师施压所造成。他看过条款,那些条款每一条的每一个字背后都在极力说明着这是他们卖了他得来的利益,他的养父母是受不了这种侮辱和屈辱所带来的鞭笞的。
要是聂家这边稍微委婉点,他们早就签了,哪怕聂家给张家的本来就已经足够,这块地他们完全可以不要。
唐多大概能懂聂家为什么要这么干,甚至知道这是他男人的意思。
他认识聂之丘没三天就知道聂之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事先想明白了才决定跟这个人交往上床的。
一个看不破,不能正面直击人性弱点的人,怎么可能领导一个家族,尤其是像聂家这样谨小慎微的家族。
唉,聂家跟猫捉老鼠一样的玩弄着唐家和聂家,让律师用一条条残酷现实的法律条文和他们博奕,一步一步加深他们的恐惧,让他们以后一想到他就畏惧害怕,不可能再回来找他,唐多无所谓这些不要他的亲情,可想到生他的父母和养他的父母为了利益甘愿被人这么捉弄,他唯有苦笑,少要点,体面不就有了,何必?
唐多也很难堪,不管他现在的两对父母是不是因为不能共同达成条件有所争执,但结果不变的话,他其实坐实了他是个物品的事实。
哪怕聂家人不这么看他,但事实是两对父母把他卖了。
亲情啊
唐多仰望着天。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吕金郑美看着他眼里的眼泪直打滚,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头靠在他肩上,静静地陪着他,什么也没说。
孩子和她的孩子在一起了,有好的一面,但他承担的更多的其实是压力和责任,普通人一生都做不了几次的重大决择,他可能一年就得来个一两次,并且随着他在聂家的时间越长,牵扯的人事物多了,这种决择将会更多。
这才是个开始。
夫人,小先生,他们又回来,说要见小先生。助手又过来,在两人身边小声道。
没想到当天就回来了,唐多还判断这次谈判可能还要维持好几天,没想到不到半个小时,人就又回来了。
唐多都笑了。
见他笑,吕金郑美拿着纸巾爱怜地擦了擦他眼边的泪,不怪他们,利益太大了,有这个保底,不止是张家企业活了,他们那个孩子说实话也是有点本事的,那块地就在边境,能做出的文章太多了,脑子清楚点的都不可能放弃这块肥肉。
还没离开的助手瞬间敬佩的看向吕金郑美,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夫人,您怎么知道唐教授夫妻是张浩锋劝回来的?
不一直如此?吕金郑美轻描淡写。
如果不是偏爱,怎么可能如此糟贱另外一个孩子。
有不舍得,舍得也就容易了。
不见了,唐多不想去见这最后一面了,他觉得自己应该看开,但看开是看开,受了伤害就是受了伤害,不是看开了,伤害就不存在了,他微笑着,眼里闪着泪光,麻烦帮我转告他们,他们想签就签,不想就不想,请他们根据自己的意愿,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就好。
是。助手见他含着泪还不忘朝她微笑,不忍心地别过头,赶紧朝吕金郑美请示还有没有事,夫人?
见夫人摇头,她赶紧走了,不想亲眼目睹这位小先生的心碎。
她走后,吕金郑美抱住了他,可能这个母亲的怀抱太温暖,唐多没憋住,在她怀里流出了眼泪。
铁石心肠的吕金郑美听着他肝肠寸断的哭声,万年难得红一次的美目里眼泪直打滚。
孩子是真可怜啊,他要是个普通人,混混沌沌的活着,也就不用直面人性里最禁不起考验的真相了,这糊涂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张家和唐家到底是签了那些堪称每一条都是在警告羞辱他的文件。
唐多回到他和聂之丘的小家,开完会的聂之丘都到家来了,那边才刚签完文件。
前后签了四个多小时,加上之前他们谈话的时间,张家唐家聂家还有唐多四方,用了一下午六个小时的时间,把唐多买卖了。
下面的人跟聂之丘传递他们签完字的消息时,唐多就在边上,还看了看表,确定他们今天的会谈是一点半到七点半结束,他把今天戴的手表摘了,给了聂之丘,这表我以后不戴了,你帮我收起来吧。
聂之丘接过表,把属下人传他消息的手机放唐多手里,说是回家了,张浩锋来接的他们,这有视频。
唐多顿了顿,还是把视频看了。
张浩锋一在会面的餐厅门口见到相互搀扶的唐旬夫妻就跪了下来,朝他们狠狠磕了好几个头,视频拍得有点远,但还是能看出来他是磕得相当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