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还未分出胜负,便被边秋光双双拎进屋里,丢进厨房帮顾盈择菜。
来边秋光家过除夕的,都是霄山熟识的同门。前些天夏歧替边秋光问了周临,得知对方已经答应了同门一起置办除夕用品,并决定留在霄山。昨日周临特意选了人少的时候别别扭扭来拜访边秋光,只是未曾多留。
神医谷谷主秋颂也来凑热闹了半月前,一直忙于南奉重建的秋颂抽空回了霄山,嚷嚷着不能把他忘了。此人治好了顾盈与边秋光,想向霄山索要任何报酬都不为过,对方却只是铁了心要挂上霄山随军军医的名号,夏歧便给人分了一间阁楼。
秋颂开心无比,这几天来把阁楼布置了一番,还去领养了只小灵兽,今日喜滋滋地随众人一起来丰雪镇过除夕。
边秋光家第一次这么热闹,从清晨到傍晚都喧嚣不止,院中坐不下的人,便毫不讲究地上了屋顶,吵得前门主不仅一次脑门青筋暴起,又碍于这大好日子不兴打人。
傍晚时分,清宴也过来了。
虽说清宴决定与夏歧一起到边秋光的过除夕,还是需得在苍澂与灵影山的除夕宴露上一面。
清宴的外貌已然恢复人形,看得到的地方不再有原身特征,只有夏歧知道,自家道侣身上还有一些没有褪去的漆黑龙鳞。
夏歧开心迎了上去,想去抚摸自家道侣肩上的雪灵鼬,伸长手才堪堪够到爪爪,又想起自己如今是十五岁的瘦矮身形,不由无奈叉腰,气鼓鼓地仰视着自家道侣。
清宴眼里浮现温柔笑意,在他面前矮身蹲了下去。
夏歧一愣,便见对方替他整理着凌乱的袖口,仔细拂去衣摆碎雪,岁岁也爬到他的肩上,蹭了蹭他的脸颊。
岁岁今日一直跟着清宴,清宴手中拿着的一小篮点心吃食,似乎也是岁岁的。夏歧在岁岁开心的吱吱声中,知道了是小伙伴们送给岁岁的礼物。
雪灵鼬用爪爪把小篮推给夏歧,是想全部给他吃,他心里一暖,拾起一颗蜜果尝了尝,直夸好吃,崽崽开心地晃起尾巴。
他又把小篮放入芥子中,煞有介事地和雪灵鼬悄悄耳语:等到晚上,我们三偷偷吃,不给别人
雪灵鼬也生怕别人听到似的,放轻声音叫了叫,觉得他说得对,那些东西真的很好吃。
清宴伸手摸了摸一人一鼬的脑袋,眸中蕴着关爱孩子的和蔼。
夏歧:
此时此刻有道侣和崽崽在身边,夏歧觉得满足极了,牵起人走进小院:我刚刚把师父珍藏的酒翻出来了,差点被他们抢没了,还好我手快,给柏澜留了一些
院中灯火辉煌,菜上了满桌。
众人对着天地,向魔患中逝去的同门祭了酒,才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顾盈见十五岁的夏歧矮矮瘦瘦的,十分可怜,有些心疼,忙给他盛了一大碗饭,还盖上一勺红烧肉,生怕他饿坏了。
夏歧兴奋地拿起筷子,吆喝道:那边的几道菜是我亲手做的!大家快尝尝!
众人怀疑的起哄声此起彼伏,却挨个夹了一筷子,又在夏歧期待的目光下陷入欲言又止。
夏歧见没人吱个声,不甘心地问道:大家喜欢哪道菜?
秋颂抢在傅晚的讥诮前指了一碟酱牛肉:这个吧!真的好吃!
念念附和着点点头,竖了拇指表示很棒。
谁知这一巴掌拍到马腿上了,夏歧沉默了一息,才面色空白道:这是我在街上买的。
秋颂:
众人终于没忍住,哄堂大笑。
夏歧不信邪地撸起袖子去尝自己的作品,他的手艺可是师承清宴,就算是临阵磨刀,也是师出名门,怎么可能不好吃
片刻后,他也陷入沉默。
只有早已辟谷的清宴把他做的菜挨个细细品尝,认真评价道:进步很大。
他委屈地看着众人再也不碰他的菜,筷子纷纷转向其他,还在庆幸顾盈做了不少菜。
明明步骤都一样,怎么连一分都不似柏澜做的?
清宴给他夹了点蔬菜:第二次便有如此程度,阿歧已经学得很好了。下次我陪阿歧一起做,我们找找原因。
夏歧闻言又开心了,拿出藏在芥子里的酒,馋得众人立马放低态度求分一杯,夏门主幼稚又记仇,只与自家道侣分享。
除夕宴快散时,夏歧已经和同门推杯换盏得快失去意识了。
院门口,自家道侣耐心扶着他,他啰啰嗦嗦和同门们告别,才被清宴带进了芥子中。
也不知是回了何处,他浑身没骨头似的,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被清洗完毕,躺到了柔软的床上。
几息后,又被拥进枕边人的怀里,他沉在温暖木香中,喃喃道:这副身体十五岁时酒量不行柏澜,我算了时间,等我们下次醒来,便便能完全恢复了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察觉自家道侣落在耳上的温热呼吸,却没听清对方所说的话。
*
夏歧再醒来时,察觉衣袍宽松敞着。
难道昨晚醉酒回来,还与清宴温存了一番?
倒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那酒的余劲太大他摸着冰冷的额头坐起身,脑中一团困意模糊。
他一动,衣服便自肩头滑落下去,他心里浮起一丝怪异,随之环视四周这床有这么宽吗?
门被无声推开了,穿戴一丝不苟的清宴进了屋,走来坐在床边:阿歧有何处不适?
夏歧唔了一声,仰头望去,竟发现要看到自家道侣的脸,头需得比前几日还仰得高
而且对方目光中的慈爱笑意是什么回事?
心中惊疑越来越深,夏歧再因困意迟钝,也冒出个十分荒唐的猜测。
他倒抽一口气,颤巍巍地抬手,果然看到了一双肉肉短短的手,那是约莫四五岁小孩的手
夏歧愣了几息,不可置信地掀被下床揽镜,谁知腿脚太短,平日闭着眼睛都利落万分的动作,如今仿佛缺胳膊少腿,一头载下。
他动得太猝不及防,清宴伸手来接时已经来不及,他一头磕在床边上了,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立马被自家道侣抱进怀里揉着额角,他仰头与清宴担忧自责的目光对视,兀自陷入异常的沉默。
要说体型变化后没有一丝影响,那是不可能的,修为与记忆倒是没什么改变,只是心性略有不同。
二十岁时青涩,与清宴亲近时总是容易害羞。十五岁时跳脱,喜欢新奇事物和上房揭瓦。又比如此时年幼
在疼痛下,只剩满脑子委屈伤心。
于是眼中迅速聚起水雾,他轻轻一抽鼻,眼眶慢慢红了,小声哭了起来。
清宴一顿,看着怀中小小的人哭得伤心万分,思绪无措地停滞了几息,给对方额角运起治愈术法的手也僵住了。
他轻抚着小夏歧的后背,从芥子中拿出糖饼,放柔了声音:阿歧不哭术法已然接近尾声,只剩一点残留,明日便会恢复。
夏歧小小的手拉着自家道侣的袖子,抽抽搭搭,不哭了,眼泪却一直滚落,奶声奶气开口:我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停不下来,可能得缓缓
他只觉得小孩体型是所有体型里最麻烦的了,想向自家道侣诉苦,谁知委屈抬头,却看到那双蔚蓝眼眸中忍俊不禁的笑意
他更憋屈了,又小声呜呜起来。
清宴暗自咳了一声,敛起眼中笑意。
所爱之人掉眼泪除却某些情难自制时候,都让他不自主地揪着心。
而思及夏歧这个年纪,正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窖中,每日被邪修炼取灵根,是最痛苦绝望的时候那时定如同此时一般,即便伤心得不行,哭声也小小闷闷的,生怕惊扰来可怕的事物。
夏歧才哭了几息,察觉手背有毛茸茸擦过,睁眼一看,是清宴把雪灵鼬唤来了,正放在他的怀里。
他顾不上哭了,忙抱住看起来比平日大的雪灵鼬,岁岁的爪爪趴在他怀里,担忧地吱吱叫了叫,又舔了舔他的脸颊。
他低头蹭了蹭毛茸茸,立马开心地笑起来,终于接过糖饼啃了一口:柏澜你看,岁岁是不是又毛茸茸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