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阿玄(3)(1 / 2)

而今晚,他怕死在邪修之前,急着下了死手,却没从邪修周身物什里找出相关书籍再也无法查证,线索完全断了。

夏歧掬水捂面,叹了口气。

这一世,清宴忘了他但对方能安然无恙,已经够好了,余下的,他有足够多的时间与耐心来争取。

重来一世是幸运的,对他来说是重新开始,对他与清宴的关系来说,也是如此。

竹林簇拥的居所,清宴端坐在内院天井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灵池挨着后院,距离这里不远,窗边便有延伸过来的繁茂花枝,被夜风捎来几点淡紫落在茶盏边。

深夜的星回峰寂静,更何况修士耳目敏锐,自然听得到院外水声。

没有刻意屏去不远处的动静,清宴垂着眸,指尖轻而缓地一下下轻着茶盏。

修士没有健忘一说,他在识海里搜了一圈,没有一点关于夏歧的痕迹。

然而,师弟与众弟子的反应不会骗自己,星回峰的防御大阵对夏歧不设防苍澂所有大阵都在他手上,何况自己居住的这座峰明显出自本人手笔。

加上载川剑气会认可主人亲近之人,一见面就喊出他的表字一路来有意的试探与无意的发现,都指明了夏歧没有撒谎。

但自己的记忆明明能严丝合缝对应每一天,平白无故多出来经历作何解释?

苍澂典籍浩如烟海,他甚至连禁书也有涉猎,年少游历天下还借阅遍各门派典籍,都没有任何记载能解答相关疑惑。

况且,他怎么会有道侣?

百余年来,无论行走人间除魔,还是在门派修行,他从来不需要陪伴。

清宴无意识地蹙着眉,片刻后,才注意到茶水已经凉了,指尖轻轻一敲杯壁,杯中又有热气氤氲。

习惯了星回峰的清寂,此时多了一个人的动静,还身份特殊,到底是分去了几分神。

思绪刚露出点探究意图,在自己地盘游荡的神识便一不留神走岔,被牵引去了灵莲池。

半透明的银莲间,池中人白皙偏瘦的背脊曲线柔和,延伸往下,便没入氤氲水雾间。几道伤痕瑕不掩瑜,应当是重伤所致,无法愈合。

半湿的头发懒散搭在肩上,沾染水汽的眼睛漆黑湿润,细白手指正好奇地拨弄着灵莲花瓣,花瓣露水沾染过去,指尖泛一点红,又在氤氲雾气里几欲透明。

没有一点印象,和自己接触过的猎魔人完全不一样清宴有片刻失神。

夏歧轻轻捻了捻融在指尖的露水,敏锐察觉到清宴的神识窥探过来。

清宴一向守礼自持,还失去了与自己的回忆,这般情景没有非礼勿视,大概是走神了。

毕竟忽然多了一个毫无印象的道侣,大概一时间心绪纷呈,难以平复。

夏歧泡得恢复不少,他唇角一弯,又有精力在肚子里滋滋冒坏水。

没有任何预兆,夏歧忽然从水里站了起来,白嫩的脚踏上回廊木台,晕开湿润脚印,身形从氤氲水雾里显现了出来。

察觉到清宴的神识猝不及防地一滞,瞬间收了回去,了无痕迹。

他莫名品出点仓促意味,仔细一琢磨,唇角的笑意扩大。

夏歧穿过垂着竹帘的走廊,赤脚走向天井院中的清宴,在芥子里扒拉着,嘴上得寸进尺地调戏:柏澜怎么不看了?你我是道侣,任何时候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要是等不及,我这就过来

手指在前一世穿习惯的黑衣服前一顿,没去拿,转个方向取出做了猎魔人便没穿过的浅黄衣服,边走边穿。

清宴听着那声音里的笑意,垂眸不答,心里浮出一句太过轻浮,但如果真是自己道侣,那又另说。

一时间觉得十分荒唐,想去揉额角,人已经到面前了。

夏歧穿戴整齐,坐到清宴对面,他本就长得温润疏朗,洗去那一身斑驳疲倦与失魂落魄,眉眼含笑,清雅明朗。

与陵州月下时判若两人。

案上没有点灯,银炼月华已经足够敞亮,天井上空星辰低垂。夜风一过,紫色花瓣簌簌落到两人衣摆上。

坐在对面的人披着一身银色月华,举手投足间沉静之气如大雪覆盖山峦,高远出尘,沉寂深邃,不似人间客。

许是周围环境久违地舒适,夏歧杵着下巴,看得有些出神。

尽管没弄明白两人的关系,清宴还是礼数周全地亲自倒了杯茶。

茶杯落在夏歧面前,一声轻响,神魂归位,他蓦地探手握住清宴要收回的手。

清宴顷刻蹙起眉。

夏歧在他抽手前开口:你想再确认下吗?指腹借机轻轻摩挲了下掌心,又貌状不经意。

清宴眉梢一挑,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与夏歧一起看向交握的手。

两人的灵力在指尖触碰,几缕如红线般的光顷刻在指尖显现回旋,轻轻萦绕了几圈。

那红色落在清宴如午夜湖面的眼里,终于起了涟漪。

是同心契。

所谓同心契,用于想结为道侣却不方便合籍的情况,纵然没有合籍仪式中门派的庇护符文加持,也是一个完整的誓约,需要其中一人起术法,以两人心头血起誓,非两情相悦不能缔结。

如果说之前的巧合还有继续探知的可能,这个誓约却绝不可能作假。

红线光欢快而缱绻地穿梭在两人交握的指间,清宴神识一探符文笔触,与之相关的信息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时间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在渚州一间客栈,是自己起的术法

夏歧忽然放开手,画面随之中断,他迎上清宴的目光,弯着的眼角有几分暧昧:接下来的画面,不能再看了。

清宴愣住,面上的冷静凝滞,隐隐有难以维持的迹象。

夏歧如愿以偿地欣赏着他的面色,笑眯眯地揣起了手。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月色一时无声徜徉。

关于这段消失的记忆,清宴有太多疑惑。

他已然察觉,这世间偏偏只有他丢失了这段记忆。

但话要问出口,又有些踟蹰。这些事对经历的人来说何其重要,如今只能像故事一样听闻,总归不能代替鲜活的记忆。

自己对它们的陌生会无可避免地让另一个人伤心。

然而不能忽视最坏的打算,如果再无转机,两人之间的你追我赶只会变成彼此消耗。

他不愿意,而被回忆拴住的夏歧也会被折磨。

如果始终无法查明忘记的原因,我不会推卸身为道侣的责任,但无法如从前那般给你回应,清宴似乎觉得说出口的话有些无情,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你要是想重新选择,我可以独自承受割断同心契的反噬。

他决定给夏歧一个选择。

夏歧呼吸一窒,面上调笑慢慢消失了,没听清一般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而对方眼里的坦然与平静都太澄澈这个选择没有在他心里起一丝波澜。

夏歧暗中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去,指尖相互摩挲,想留住残留在指尖的温度。

还以为重来一世会有所改变,没想到清宴直接提出分开比名存实亡还糟糕。

但清宴愿意心平气和地与他谈论这件事,夏歧也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藏着。

柏澜,换位来看,如果失忆的人是我,我希望我的道侣把我带回他身边。我相信你失忆前,也是这么想的。

上一世,他七情六欲逐渐淡薄,把自己隔在任何世界之外,只有清宴不顾一切地追着他,拉紧他,甚至以命相护。

他不会有分开是为清宴好这种想法,清宴没有放弃过他,他也不会再把清宴弄丢。

然而那人坐在与自己不近的位置,一身疏冷,听到他这番几乎剖析肺腑的话,也只是面上清冷稍缓。

我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不能共情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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