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来看病的?老人开口问。
苏瑾昱:是,请问您是张医生吗?
你们走错了,这里没有什么张医生,有的只是个瞎眼的老头子和一个小娃娃,赶紧走吧,不要扰人清净。
老头言辞之间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刻薄,苏瑾昱抿了抿唇,弯腰动作轻柔的将顾裴朗脖子间微散的围巾重新系好,这才抬头看着对方。
我们没走错,刚才您孙子说的您可以看病。
老人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抬手就给了他身边的小孩后脑勺一巴掌。
让你嘴上把门把门,一天天的非要给我找事才安心是吧?咬牙切齿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阿宝摀住了脑袋不敢吭声。
滚进来吧。老人说完这句话后自顾自的转身进了屋,没再管身后的几人。
苏瑾昱轻轻握住了顾裴朗的手:裴朗
阿宝看两人没动,扬着声音:爷爷让你们进来。
顾裴朗垂眸敛去眼底的所有情绪,这才抬头看着身边的人勾了勾唇角:进去吧。
不大的房间里燃着炉火,空气中漂浮着一氧化硫的味道,有些刺鼻。低矮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小小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脱皮的墙壁和破旧的家具,处处透着贫穷。
老人正坐在炉边的长凳上点烟。手中的火柴嚓的一声亮了起来了,点燃了烟枪里的烟丝。他凑到嘴边深吸一口,而后缓缓吐气,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青烟,烟气的味道逐渐弥漫开来。
推他过来给我看看。过足了烟瘾的老人抖了抖烟灰,这才开口。
苏瑾昱推着顾裴朗走过去,
近距离看,老人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更没有一点焦距。
苏瑾昱下意识地抬手在对方面前挥了挥。
老人正在给顾裴朗诊脉,眼皮也不眨。
不用试了,老头子我就是个瞎子。你们呢,要是想让我看病,就别质疑我的能力,不然还请出门左拐。
苏瑾昱嗖的一声缩回了手,老人冷哼一声没说话。
片刻后他收回手,抬手捻着下巴下的一撮胡须,瘦削的脸无端透着几分严肃。
张医生
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医生。老人冷着声音。
苏瑾昱改了口:张爷爷。
老人捻胡须的动作顿了顿,倒底没再出声。
你腿瘸多久了?他这话问得毫不客气。
顾裴朗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五年。
难怪了,你股骨有裂痕,还有轻微错位,腿上筋脉枯竭,连肌肉都快死光了,早些的时候不治疗,现在知道后悔了?
老人每说一句,苏瑾昱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一旁的阿宝嗦着一根棒棒糖歪头好奇的看着他。
还有得治吗?
老头翻了个白眼:质疑我就别找我。
苏瑾昱:对不起张爷爷,我只是
小子,你很在乎他,他是你什么人?
苏瑾昱在顾裴朗跟前蹲了下来,握着对方温热的手,看着人的目光专注且深情。
他是我爱人。
老头神色微凛,手中的烟枪咔哒一声就掉在了炉盘上。
两个男的?他意味不明的开口。
苏瑾昱: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没开口,像是独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空气莫名的变得有些压抑,许久之后,他才颤巍巍的将手中的烟枪塞进嘴里,可是早就已经没了火。
你的腿要想彻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是不可能了,但是让你站起来还是可以做到的,你是治还是不治?
他这话是问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顾裴朗握着扶手的手指尖泛白,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的房间里,他听见了自己紧绷的声音。
治。
苏瑾昱屏住的呼吸陡然一松。
老人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继而又冷着声音道:老头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治疗期间,什么都需得听我的,不听话的人没资格当我的病人。
顾裴朗:好。
两人离开的时候,顾裴朗的怀里放满了老人给他们开的中药,还有一本人体穴位书。
阿宝将两人送出门,在巷口旁探出个西瓜头看着他们上车,脑袋后的小辫子一晃一晃的。
苏瑾昱将药材全都放进后备箱,在看见里面躺着的一只小黄鸭时,拿出来送给了小孩。
阿宝显然很喜欢,小心翼翼的捧着小鸭子和挥手和他们告别。
回去的路上,苏瑾昱上扬的唇角就没放下去过。
顾裴朗坐在他身边偏头看着他。
很开心?
苏瑾昱点头:裴朗,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你不开心吗?他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顾裴朗微微垂眸,唇角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他说:开心。
第八十二章 泡脚
两人回到顾宅,张管家已经等在了门外。
在看见苏瑾昱从后备箱里提出大包小包的中药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他们先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顾裴朗路上的时候接了个电话,一回到家就进了书房。
苏瑾昱抱着药看着面前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女人,懒得和对方废话,只是问有没有泡脚的木盆。
张管家一头雾水,却还是从仓库里找出了一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木桶。
这个可以吗?女人端着桶来到男人跟前。
苏瑾昱点头,一个人蹲在洗衣房哼哧哼哧的将桶洗干净,然后又去烧了热水,最后摇摇晃晃的端着满满一盆水进了两人的卧室。
手中的中药被悉数倒了进去,不多时房间里便弥漫着一种辛辣苦涩的味道,说不上好闻。
苏瑾昱谨遵老人的叮嘱,掐着时间守在一旁,一边认真的翻看着对方给他的穴位图,仔仔细细的辨认上面的每一个穴位,时不时的在自己腿上实验一下。
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苏瑾昱如梦初醒,抬手掐断闹钟就起身去书房寻人。
顾裴朗一从书房出来就闻到了走廊上蔓延的中药味。
男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秒就看见苏瑾昱从卧室出来。
对方看见他,扬着唇角上前。
药材泡好了,我正要找你呢。
顾裴朗面无表情的任由对方推着自己往前走,在看见房间里冒着热气的木桶时,微微僵硬住了身子。
轮椅突然无法推动,苏瑾昱有些疑惑:裴朗?
顾裴朗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自己来吧。
苏瑾昱脸上的笑容陡然凝滞,他抿了抿唇瓣:张爷爷说
我一个人也可以。顾裴朗轻声开口打断他。
苏瑾昱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想要推人进屋,可是轮椅一动不动。
顾裴朗将它锁死了。
我想帮你苏瑾昱开口,放软的声音带着乞求。
顾裴朗闭了闭眼睛,许久之后紧绷的身子陡然软了下去,他开口,声音满是疲惫:很丑。
他怕吓到他。
苏瑾昱鼻头一酸,却还是道:我知道,你说过的,肌肉萎缩退化,只剩一层恶心的皮,还有狰狞丑陋的疤痕可是,我不怕。
它们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怕呢?
男人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像是被他的话烫到了一般。
片刻之后,他再一次妥协:随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