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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晚间,祁禛之把从前傅徵给他的那箱子书整理好,留在了炕下,又偷偷将那杆傅徵曾答应送给他的银枪悄悄放回了库房。
一切准备就绪,他明天就要离开天奎了。
至于去哪儿,祁禛之不知道,杭七只说到了再告诉他。
总归不会把我卖了换银子,祁禛之躺在炕上,迷迷糊糊地想道。
正月十五的一轮圆月高悬天角,洁白如霜的月色洒在暖阁窗边的矮几上,映着傅徵那没什么血色的侧脸。
他的膝头放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蹀躞,蹀躞上纹着一个字“楚”。
这就是那日,他许诺要还给楚天鹰的东西。
“将军,天不早了,我把安神香点上吧。”杭七轻手轻脚地来到傅徵身边,说道。
这几日傅徵精神好转许多,只是伤口长得缓慢,时不时总会渗血。
杭七一眼瞧见了垫在他身后的那块帕子已被血浸湿,于是上前准备扶起傅徵,为他换件里衣。
“老楚埋在哪里了?”傅徵忽然问道。
杭七手一顿:“城外。”
“城外何处?”傅徵追问。
杭七不敢看傅徵的眼睛,只胡乱答道:“一个小山包底下。”
傅徵按了按眉心:“是乱葬岗吧。”
杭七噤声不言。
“罢了,”傅徵没力气去追究这种事,他拿掉蹀躞,递给杭七,“去收好。”
“是。”杭七顺从地应道。
傅徵闭了会眼睛,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又问道:“昨日江先生来,把你们叫出去说了几句话,是有什么事?”
杭七埋头整理,东拉西扯:“没什么事,就是嘱咐我们照看好您。”
“哦,”傅徵无端接道,“是我快死了吗?”
杭七额角一跳:“将军啊,您能不能不要每天把‘快死了’这种话挂在嘴边?”
傅徵看他:“那江先生到底说了什么?”
杭七深吸一口气:“那姓江的说您被那一刀伤了内腑和骨骼,失血过多,气血两亏,要好好养着。”
“还有呢?”傅徵非要问到底。
“还有,”杭七有些气恼,“还有就是让您不要天天胡思乱想,悲春伤秋的。这都多少天了,您那伤口到现在都没长好!我求您可怜可怜我和老六吧,别再折磨自己了!就算是要折磨,也去折磨那王老头、祁二郎,行不行?”
“祁二郎”三字点醒了傅徵,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撑着凭几起了身。
“您又要干什么?”杭七欲哭无泪。
傅徵却从枕下摸出了一枚红包:“你不说我都忘了,好久之前就包好了,一直放到现在,年都要过完了。”
杭七看着那枚小小的红包,愣了愣。
“明天你和祁二公子一起上路,等到了四象营,再给他,这里面有当初他大哥的一条剑穗子,还有我给他写的一封信。”傅徵吃力地支着上身,伸出他那瘦骨嶙峋的一只手,要递给杭七。
杭七赶紧接过红包,扶住傅徵。
不过是起身了片刻,傅徵便疼得面无人色,他顺着杭七的手躺下,只觉贯穿了自己左胸下的那道伤又疼了起来。
杭七不可抑制地想起了昨日江谊把他叫出门外说的话。
那个不苟言笑,长了一张怨世脸的行医奇才忽然提起了一个杭六杭七哪怕是王雍都不敢在傅徵面前提起的人,他说,要不要让那位来天奎看看?
杭六杭七心中一凉,江谊又紧接着道,我总觉得,傅召元有些不想活了。
药石能救人性命,可若是人自己不想活了,那便是药石无医了。
药石无医怎么办?难道真放他去寻死吗?
杭七捏着红包,突然有些憎恨那个姓祁的小子。
若不是他……
“你在想什么?”傅徵并没有睡,他望着杭七那张写满了复杂表情的脸,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杭七明知傅徵不会信,还是随口胡扯道,“在想明早出门前给祁二郎煮碗饺子。”
“饺子?”傅徵想了想,“他好像爱吃羊肉馅的。”
“上哪儿给他包羊肉馅饺子,小厨房里还剩一笼白菜粉条馅的,将就吃吧。”杭七忿忿道。
傅徵笑了一下:“老七,你讨厌祁二公子啊?”
“我……”杭七一下子语塞了。
“我记得当初他大哥在营里时,你就讨厌他得很。”傅徵轻轻皱了皱眉,压下胸口泛起的腥气,接着道,“当时你没少撺掇着孟伯宇背地里捉弄他,你当我不知道,实际上我一清二楚。”
“将军……”杭七脸上有些挂不住,“那都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了,我求您能不能不要什么陈年烂麻谷子都跟记账似的,一条一条列脑子里?是不是孟伯宇那小子十年前在茅坑里拉了几泡屎您也得给他数着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