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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徵看向祁禛之。

祁禛之笑了笑:“我家就是做粮食买卖的,因农户们的贷粮减少,收不来余粮,官府没收了经营许可,以致欠了一屁股的债,不然……我也不会来到这里。”

傅徵没说话,支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祁禛之一顿,“我只是觉得,‘东山派’死了那么多人,到最后也只给咱们老百姓挣来了一个开仓放粮,怪不值的。倘若,连这放粮都没落到实处,那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傅徵放在桌下的手微微一紧。

“五哥,”祁禛之笑着往前凑了凑,“我听人家说,你是从京梁来的贵人,想必……也认识不少朝廷里的达官显贵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傅徵脾气很好地问道。

祁禛之觑了一眼一直板着张脸站在不远处的杭六,小声说:“你能不能给跟你关系不错的那位写封信,吹吹枕边风,让京梁的人帮帮忙?”

关系不错?枕边风?这都哪跟哪?杭六一听,当即就要上前把祁禛之揪出暖阁,干脆直接走窗户丢下去。

但傅徵仍然很好脾气,他问道:“白护院,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当成什么人了?

当然是京梁哪位贵人的男宠了。

逾制的器皿、一箱子金瓷纸写成的“情书”、偏僻小镇里的山珍海味,还有来把脉的太医院前院首江谊。祁禛之在京梁时就知道,那江太医得罪了内宫贵人,被贬回原籍,可他却不在老家种地,却在这里给人看病,不摆明了要让大家往那处想吗?达官显贵们养外室不都是这么养的吗?

在勾栏瓦舍里听多了话本的祁二郎早已编好了一出大戏。

心如死灰的人执意要离开京梁,可他那痴情的情郎却念念不忘,将一屋子家底都塞给了心头挚爱,明知人家厌恶自己,却还非得一封接一封地寄信,渴望挽回真心……

至于那情郎是谁,祁禛之不敢细想。

傅徵没生气,他摆了摆手,让准备上前把祁禛之丢下窗户的杭六退到一边,开口道:“我可以帮你问问,但不保证有结果。”

祁禛之一把抓住了傅徵的手,连连道谢:“我就知道,五哥你心地善良,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傅徵默默抽走了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准备静待祁禛之离开。

可祁禛之坐着不动。

“你还有事吗?”傅徵偏头看他。

祁禛之干咳了一声,慢悠悠地拎起刚刚丢到一旁的两个驴肉火烧:“一点谢礼,不成敬意。”

驴肉火烧放了许久,已经有些凉了,卤汤浸透油纸,溢出一股廉价的肉香。这玩意儿放在傅徵面前那堆满了金瓷纸和宝玉瓶的书案上,显得格格不入。

在杭六看来,祁禛之分明是在羞辱傅徵。

可傅徵竟认真地回道:“不必客气。”

祁禛之一拱手,起身离开前还相当贴心地嘱咐道:“有些凉了,得馏一馏再吃。”

生怕杭六揍他的祁禛之跑得比兔子快,他自然没有看到,傅徵真的拿起其中一个火烧,咬了一口。

“这姓祁的真是没大没小,哎,将军……”杭六一转身,正见傅徵低着头研究那火烧的酥皮。

“这是郭伯家的,那个小摊居然还开着。”傅徵怔怔道。

杭六没说话。

刚一回天奎,他就和杭七把这座小镇摸了个一清二楚,他知道,傅徵口中的那位郭伯早就不在了,如今支摊的是他儿子,郭准。

杭六还知道,当年孟老帅最好这口,每次傅徵回家,都会叫他带上一篮子,回来给四象营的弟兄们分分。

而孟老帅,也已不在了。

一年半以前,他连同四象营十八位主将、冠玉郡三千九百九十七位府兵一起,死在了距天奎镇不过三十里路外的饮冰峡中。

英魂往矣,徒留故人伤悲。

“老六,”傅徵放下了火烧,不知脑中是否也想起了当年四象营中不灭的篝火和塞外辽原上同自己纵马驰骋的袍泽弟兄,他只道,“去把徐里正请来。”

“是。”杭六点头。

他刚走到楼口,又听身后的人道:“你说,若是有朝一日那小子知道了我就是傅召元,他会不会恨我?”

杭六向来嘴笨,从不会像杭七一样哄人开心,听到这个问题,他也只能回答:“将军,我不知道。”

“他爱憎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真知道了,恐怕会恨死我。”傅徵自言自语道。

他看向窗外,院中的柏树依旧枝繁叶茂,那遮天蔽日的枝干下,树影摇曳晃动。

第6章 梦魇

天奎镇的里正徐旦,今年已七十挂零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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