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傅乔羽眯了眯眼,轻傲地开口,作为傅珣的叔叔,我来这自然是给他收尸的。
话到此处他故意停顿,心情愉悦地看见面前的陆荷阳狠狠皱起了眉。
但是等我来了,他们却告诉我活人名单里没有他,死人里也没有。不过他们说游轮沉没前他一直和你在一起,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最后是死了还是活着?
陆荷阳垂下眼睑,勾唇浅浅笑了一下:死了。
程东旭瞪大双眼,双手攥着拳,眼底一下就湿了。
陆荷阳又说:不死你怎么继承遗产?
傅乔羽眸中刚要升起的一点笑意立刻涣散开,变为冰霜般的冷冽。
让我算算,你是第几顺位。陆荷阳嘴角泛起嘲弄的笑意,虽然是傅老爷子的儿子,可是却得等侄子死了才轮得到你。十年前你就盼着他死,十年后也没有长进,你的人生就这么点盼头。
傅乔羽拇指转动佛珠的速度愈快,几乎只看得清一颗颗球体滑动的残影。他脸色已经很难看,额角凸起青筋,唇线绷得很直,回头示意身后的二人出去。程东旭不放心地看了陆荷阳几眼,最后不得不带上了门。
待房间里只余下他和陆荷阳两个人,傅乔羽才松开抿紧的嘴唇,吐出一声笑。
看来傅珣都告诉你了。傅乔羽说,关于你那对倒霉爹妈。
陆荷阳上前一把提起对方的衣领,睨着他狭长的双眸。
傅乔羽不以为意,脸上还挂着笑:说实话,我看得出来,傅珣对钱权毫无兴趣,他回来是为了报复我,是为了你。
他用力地撕扯下陆荷阳的手指,抻了抻被攥皱的衣领。
早知道傅珣会因为这种事杀个回马枪,我当初不惜一切代价都会杀了他。
这大约是傅乔羽最后悔的一件事。当年车祸误杀了陆秉文夫妇之后,他想过再次出手,但当时舆论正盛,陆珣、陆荷阳兄弟媒体关注度很高,他担心再次出手会被警方怀疑,所以只能摁捺下此事。
最意外的是,登载这个车祸案件的报纸被送上了傅老爷子的餐桌,那天早晨,他读过报,大抵是想起长子傅乔生一家的遭遇,又或是冥冥之中的血缘感应,他感叹了一声可怜的孩子。就这一句让傅乔羽战战兢兢了很多年,他动了放人一马的心思,认为只要派人看好陆珣,他永远不知道真相,不会回到傅家,也就罢了,却偏偏没想到,被宿敌徐涧中抓到可趁之机,狠狠将了一军。
当人说出早知道三个字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一败涂地了。陆荷阳一语中的,道尽他的色厉内荏。
傅乔羽脸色苍白了一瞬,挑了挑眉,那道抬头纹愈发鲜明:还不一定。
要知道,水那么冷,那么深。他神经质地笑起来,想活下来也不容易。
看着他的面孔,陆荷阳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这艘绿洲号使用的是最先进的定位技术,没道理雷达会突然失灵,再加上这是徐氏的船,假如出问题,是一箭双雕,既解决傅珣这个心头大患,又能使徐氏的生意受到重创。
思及此处,陆荷阳手脚冰凉,他艰涩地开口:这次的海难事故,难道也是你?
嘘。傅乔羽目光闪烁,嘴角抿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缓缓拨动佛珠,陆老师,你的经历应该给了你教训,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你!
就算是我,也不能怪我太狠心。傅乔羽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坐下,身躯微倚,交叠起双腿,我求过他的,我说我不多要,就跟他平分,但你猜他说什么?
傅乔羽乐不可支,前仰后合:他说,按照遗嘱你只有5%。
呸,拿那个糟老头子的话来搪塞我。傅乔羽露出嫌恶的表情,不像是提起自己的父亲,而是什么碍眼的污渍,我给他当儿子这么多年了,比不过傅乔生就算了,连他的种都比不过。傅珣两岁的时候,傅老头就天天抱着他,宠着他,喊他一句爷爷他就想把遗产分给他。我的儿子呢?同样是孙子,他正眼都没瞧过。怎么?傅乔生连放屁都是香的?
当年傅乔生死后,傅老爷子收回家业,没有放权给他,行将就木又将一切留给了傅珣,只给他留下5%的股权,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天大的侮辱。不过在陆荷阳看来,傅老爷子大抵对他的品行有所了解,所以迟迟不愿放权,如今也算是仁至义尽。
傅乔羽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可能觉得在一个小辈面前说这些不太体面,又收敛了失控的表情:后来傅珣这小子在船上,我也给他打过电话,我好话说尽,结果他骂了我一顿。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枝来,放在鼻下细嗅,露出迷醉的神情:是他不识好歹,你总不能还说我没给过他机会。
陆荷阳浑身像浸在冰水里,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报应?傅乔羽如听笑话一般,失笑着站起身,现在在水里做水鬼的可不是我。
行了。我看你也不知道傅珣的生死,挺没意思的。傅乔羽指尖捏着烟打开门,程东旭伸手进衣兜里,掏出打火机,傅乔羽摆摆手,将烟插回烟盒,随手装进口袋。
我信佛,戒了。
傅乔羽走后,陆荷阳脱力般地往后跌了一步,被留下的程东旭稳稳扶住。
哥,你没事吧?
陆荷阳只觉精疲力尽,取下眼镜狠狠揉着眉心:没事。
程东旭从床下拎了一个手提袋上来又说:我一听说这个消息就赶着来,想着给你们带一点换洗衣服和现金。
他拉开手提袋,最上面一件是傅珣常系的羊绒围巾,他手停在那,喉头有点堵:珣哥他不会有事的。
陆荷阳拍拍他的肩,又说谢谢。
程东旭擦了擦眼睛:刚刚站我旁边的姑娘,是珣哥的秘书程奚。
我们都站在珣哥这边的,但是我们合同签在集团下面,珣哥不在,傅乔羽势力很大,他要求我们同行,我们也没有办法。
陆荷阳明白他的意思:理解,我不会怪你们的。
害,是,都是打工人嘛。程东旭咧开嘴苦笑,不过你放心,要是珣哥真的回不来,我就辞职。
这是两码事。陆荷阳说,辞不辞在你。
程东旭挠了挠头又说:我看你状态也不是很好,这几天受惊挨冻的,要不你先回嘉佑市,我在这边等消息。
陆荷阳领了好意,摇了摇头:我跟学校请过假了,想自己在这边等。
毕竟兄弟情深,程东旭也能理解,只好妥协:那这样,总住院也不是事儿,一会我在码头附近给你开个宾馆,你出院以后直接去那边住。等过几天,你想回了,就跟我说,我给你订机票。
陆荷阳点点头,也无余力考虑其他,只得再三表示感谢。
他本抱着小住的想法,想着三天,最多三天怎么都会有消息,却没想到五天后,依然毫无音讯。码头设立的救援指挥部已经到了看到他就知道他为何而来的地步,然而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事故死亡人数明确记录在案的已经超过30人,主要是处于底层的船员与乘客,因为水流灌入太急,没有来得及逃生。事故发生的第十天,救援指挥部决定用浮船坞的方式进行沉船打捞。
前天下过一场雨,会落的树叶都已落尽了,四季常绿的倒还幸存一些,气温又降几度,湿意如刃,劈肌刮骨般的。陆荷阳缩了缩脖子,将脸更深地埋进围巾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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