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窗帘吹得鼓起,窗台上透明的玻璃瓶里,玫瑰的枝叶款摆,娇艳的红色花瓣层叠怒放,刺着陆荷阳微烫的眼底。
他忽然想,傅珣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哪怕是曾经。
整个周末,陆荷阳一直在备课和批改学生作业,以及整理之前援助时收集的案例。周六夜里下了一场雨,直到周日下午才停,陆荷阳打开窗户透气,雨珠滚落下来砸在窗台上,一只蜗牛趴在狭长的水渍里,露出触角。
车胎划破水洼的声响传过来,一辆黑色汽车缓慢驶入小区,最后在被雨水打得半蔫的金桂树下停住。陆荷阳垂首看向手机,下一秒傅珣的信息进来。
一起吃晚饭。
生怕他拒绝,下一句是我在你家楼下。
傅珣靠在椅背里,盯着微信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显示,直到提示消失,也没有新消息进来,他坐直身体,敲着手指,又等了两分钟,然后下了车,到楼上敲门。
陆荷阳知道这道门对傅珣来说形同虚设,他叹口气,打开门,站在门框里:等我一下。
下过雨有点冷。傅珣说。
陆荷阳的手指从衣架上的衬衫边移开,最后落到一件灰色的短风衣上。
走吧。
我送你的手表呢?去戴上。
陆荷阳懒得在这种事上与他纠缠,他走到卧室从抽屉取出来戴好。傅珣露出满意的神情,让开一步,让陆荷阳先进电梯。
枝叶被雨浇洗得油亮,风袭过将枝头的雨水化作水雾,细细密密挂在两人的身上,陆荷阳坐进副驾驶,将眼镜取下来。
傅珣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前方,向左打着方向盘,因为抬着手臂,衣服的布料积攒在肩膀上:你面前的把手拉开,里面有眼镜布。
傅珣并不戴眼镜,陆荷阳不知道他的车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或许是那位徐小姐有需求也未可知。
思及此处,陆荷阳胸腔酸涩,忽而升起一种误坐了女主人的副驾驶位的尴尬感,浑身像爬满蚂蚁,忐忑难安。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说了一声:谢谢。但他并未照做,只是抽出一张纸巾将眼镜上的雨珠擦净。
傅珣沉默片刻,摁下车载音频的开关,舒缓的音乐声传出来,缓解了车内凝滞的气氛。
前奏刚起,陆荷阳就听出是那首《无人之境》。傅珣这个人看上去寡情,喜好上却专一。
前天吃到一家很不错的粤菜,觉得你会喜欢。傅珣说。
陆荷阳依旧沉默。
车开到一半,又下起雨。暮色更浓,雨刮器在视线范围内单调地划动,陆荷阳将脸别开,看向窗外,视界内的一切变成液体,蜿蜒流淌,进而模糊。
又开过一个红绿灯,陆荷阳忽然开口:分享喜欢的事物,一般存在于恋人之间。你和我,好像并不适用这种话题。
是吗?傅珣轻轻笑了一声,泊车入位。有侍者撑伞过来,拉开车门,雨声倾泻进来,傅珣连带车载音响,一齐哑声。
因为下雨,来吃饭的人并不多,靠窗的位置早已预留好,傅珣将菜单推到陆荷阳面前。
看看,想吃什么?
你点吧。陆荷阳说,我都可以。
菜单又回到傅珣手里,他翻过几页,指了几道菜。
陆荷阳环顾四周,挑高很高,富丽堂皇,大厅里的水晶灯看起来造价不菲,连带着菜价一并昂贵。
上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外有一家面馆,陆秉文和苏梅有事不回家的时候,他和陆珣就在那里凑合一顿。小饭馆虽然算不上肮脏,但桌椅上总有好像无法揩净的陈年油污。
不过这家调制的辣子很香,就算是不常吃辣的陆荷阳,也很难不在这里吸着鼻子,吃完一整碗。
一张四人桌,陆珣总和他坐对角。他们在汗水淋漓和腾腾热气中偶然抬眼,眼神谨慎地碰撞,陆荷阳重新低下头去,而陆珣却明目张胆地觑着他被辣红的唇瓣攥紧筷子,看着一根白韧的面条,从那里被吸进去,彻底隐没。
陆珣总是先吃完的那一个,他将碗推开,冷漠地捞起桌面上的单车钥匙,率先踏出面馆骑车回家。
他们之间仿若偶然拼桌的陌生人。
陆荷阳看着如今面前身材高大、衣着光鲜的男人,他看起来周到、关切,却好像再也融不进那个破落的面馆,吃一碗二十块钱的牛肉面,他属于这个金钱堆砌的世界,这两者之间暴露出巨大的裂隙与鸿沟。
绊倒铁盒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哈,但可能有未能一一回复到的,万分感谢=3=
第40章 你也喜欢
乳鸽叉烧拼盘端上来,盘底散开干冰制造出来的白汽,盘沿衬托着被切割成花朵形状的胡萝卜片,傅珣挑选了一块带着油黄酥皮又肥瘦相宜的,夹进陆荷阳的碗内。
下个月有七天假,带你去海上散散心。傅珣说,可能有助于你恢复。
绿洲号。他继续说道,你或许有所耳闻。
陆荷阳确实听说过,这是徐氏船业旗下新打造的,也是造价最高、最具商业潜力的一艘客运游轮,彰显徐氏想吞下商业海运的巨大野心。据说采用的是世界上最先进也是最安全的雷达技术和自动航行技术,能够承载近四千名乘客。上面拥有花园、酒吧、音乐厅、游泳池等设施,还有多个国家的美食可以选择。这艘游轮刚投入运行不久,就因为与陆地无异、应有尽有的奢华体验,被誉为海洋绿洲。
我假期也有工作。陆荷阳毫不犹豫地拒绝。
游轮上也可以做。
我晕船。
游轮不会。
就这样你来我往、争锋相对了两轮,干冰散尽了,陆荷阳在过分清晰的视界里和傅珣对上眼神,然后仓皇垂下目光,夹起一块叉烧塞进嘴里,不识滋味地囫囵咽下。
合口味吗?傅珣刻意回避刚才的争论,拉开话题。
还好。陆荷阳回答。
饭吃到半场,全场灯光忽而暗下去,细碎的烛光在水晶灯的棱角上跳跃,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响起,从身后的方向传来,且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陆荷阳看向傅珣,见他停下筷子,带着欣赏的目光,神情愉悦地面向琴声传来的方向。
陆荷阳登时绷直了脊背。
他觉得傅珣很像是会搞这种节目的家伙,疯而不自知。
不过很快,拉小提琴的演奏家快步越过二人朝傅珣背后的一桌走去,一位男士在女士惊喜的目光中单膝跪地,掏出了盛放在深红色丝绒礼盒里的戒指。
随后二人相拥亲吻,在众人的掌声与祝福中完成了浪漫的求婚仪式。
目睹了这一切的陆荷阳,略微松了口气。傅珣将他的心思体察入微,忍俊不禁道:怎么?你也喜欢这个?
什么?陆荷阳明知故问,摆出牢不可破的冷淡神情。
求婚。傅珣说,小提琴,鲜花,戒指,众人见证,这些。
陆荷阳说:我的女朋友需要的话,我自然会给。
傅珣皱了皱眉:我是问你自己。
我自己的话,会更喜欢私密的场合。爱人在身边就好。陆荷阳摸了摸下颌,回答。
傅珣略略点头,像是默默记下,神情有几分认真。
也不知道是喝了一碗汤的缘故还是怎样,陆荷阳觉得有些热,脸上也有一点痒,他开始频繁抚摸自己的脖颈和下颌。
过了一分钟,他忽然站起身,椅子被腿弯推得往后挪去,在地板上剐蹭出不甚体面的声响,餐巾也掉落在地上。
傅珣惊诧地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