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肠都还没吃完呢。梁晟在后头说,今年别浪费了。
孙姨说:去年舒舒不是没回来吗?你一个人在家吃几年也吃不完啊。今年不一样,你家里热闹,多拿点新鲜的才好。
澈澈啊,过来搭把手。汪叔高喊着,拿个盆来装油渣。
来了。魏宇澈应声过去。
张老太笑眯眯地看着,说:哎哟,真好。往年杀猪饭你们都不在家,今年好啊,热闹呀。
孙姨说:是呀,看着小孩儿高兴,心里才开心呢。
上林的年轻人往外头跑的多,剩下他们这堆上了年纪的带着才几岁的孙辈。逢年过节聚在一起,聊的也净是些明年不知道能不能聚齐的话。
今年不一样了,孙济在家,梁舒魏宇澈也在家,还有个新来的程汀,光是小辈儿都能凑一桌麻将了。
梁舒说那好,夜里凑个两桌,捉对厮杀一下。
程汀连连摆手,面露窘色:不行不行,我不会打麻将。而且输钱可怎么办,不给不像话,给了心又疼。
张老太咯咯笑起来:没关系,你学嘛,学学就会咯。
溪溪。孙济手里拎着个竹编的篮子从屋里走出来,招呼道,来,看看这是什么。
欸!来了!
程溪飞奔着跑过去,只见那篮子里置了胆,中间放了覆着煤灰的火炭,最上头的铁盖子上烤着块牛皮糖。
这是火熥,以前没有暖气空调的时候,一家都要备上好几个,拎着抱着,任那热气蒸腾着,借此度过冬天。
梁舒他们小时候总往里头扔写吃的,黄豆、烧饼、牛皮糖烘得滚滚方言,意思是烫烫的,热热的的,紧着炭火气儿往嘴里扔,最是美味。
孙济邀功一般:怎么样?没见过这样的牛皮糖吧?
程溪摇头,好奇地伸手去碰。
当心烫。孙济阻止她动作,小心地掀开一块儿热乎的糖递给她尝。
好吃吗?他问。
程溪没吃过这样的糖,似乎是因为热了,甜味散了去,上头的芝麻却更香了。
她重重地点头:好吃!
她央着孙济又掀了几块,放手心里捧着,小跑回机子边,给梁舒她们挨个儿喂了一遍。
张老太跟孙姨止不住地笑,夸她跟程汀都懂事儿能干。
一群人忙活了一阵子,杀猪饭总算是开始了。
怕夜里再有雪,所以今年没在院子里摆桌,将中堂腾空,八仙桌上架了个木圆盘,菜摆了满满当当。
圆桌正中央的红烧羊肉萝卜块、萝卜荠菜香干鹅颈和萝卜圆子,是今晚唯三跟猪肉没关系的菜,也是上林几乎家家冬至都要吃的菜。
梁舒等三人平日里都是独当一面、挣钱的家长了,但在今晚这样的场合里,就又变回了小孩儿。听着长辈们的问询,答得干脆,不敢怠慢。
饭到尾声,酒劲儿上头,长辈们开始漫天地聊,以我年轻那会儿为开头,豪气干云。梁晟有白癜风,平日里忌口很多,更不能碰酒,便只喝茶。饶是如此也还是被这酒气熏着,放开了些手脚。
魏宇澈偷偷凑过来,跟梁舒咬耳朵:我给你做了猪油渣,你要不要尝尝?
梁舒早早放了筷子,摇头:太腻了。
不会。魏宇澈说,我特地给你挑了薄的,放在磨盘里压着呢。
什么口味的?
孜然辣椒。
梁舒看了眼热闹的饭桌,拍了拍肚子:走!
他们嘱咐程汀望风,一前一后偷溜了出去。
院子风声呼呼地灌着,梁舒冷得跺脚,往手上哈气。
魏宇澈早有预料地顺来了孙济的火熥,递给她用。
铁丝盘子上烘着红薯,炭火气儿裹着红薯的甜,从手暖到了胃里。
石磨压了几个小时的猪油渣更酥脆入味,魏宇澈喂了好几个给梁舒,后者毫不吝啬地夸了味道。
两个人拽了竹椅并排坐在院子里,梁舒大方地将腿凑过去,将火熥放在两人腿上。
怎么感觉跟过年了似的。梁舒吃饱喝足,感叹说。
可不就是要过年了。魏宇澈烤着火道,过了冬至就是年。估计明天卖炒米糖的阿姨就该上街摆摊儿了。
那你明天去看看,我想吃白米的,让阿姨给我切薄一点儿。
行。魏宇澈一口应下。
寒风里飘着雪,背后的觥筹交错,隔着门如同梦境,却也叫人踏实。
要是人生总像今晚这样就好了。梁舒难得感叹。
祥和、顺遂、平淡却又似饴糖。
不用去想比赛名次,不用担心下个月赚多少钱才可以收支平衡,不用害怕真的会成为仲永,再无法超越以前的自己。
她需要在乎的,只是此时此刻,落在掌心的雪花会是什么模样。
温热的掌心轻抚过后脑,柔软静默中蕴藏着一股心安的力量。
没关系的梁舒。魏宇澈声音低着,比雪花更轻盈,名次不重要,伤仲永也不重要。
梁舒问:那什么重要呢?
他笑,眼睛倒映着天光:你啊。
如果你想做艺术家,我会是你最忠诚的赞助人;如果你想开网校,我会是你不变的后盾;又如果你想做其他的事情,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细小的雪粒从天空飘落,落在他的发梢变成剔透的水滴,莹莹发亮。
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平庸的人,但我知道,你不会。就算现在你想着觉得好累,你害怕担心努力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但是梁舒,你不会再放弃的。
因为她是梁舒,是聪明勇敢逆流而上的梁舒,是一腔热血永不退缩的梁舒,是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做好的梁舒,是全世界最好的梁舒。
魏宇澈细细捻着她的耳朵,语气低沉真挚:你才二十三岁,刚毕业。未来的路很长很长,你会有很精彩很精彩的人生。
珍惜时间,一击即中固然是好,但走些弯路,再定目标未必就是坏。人只要是活着就总会有办法,总会有希望。
梁舒放松身体,偏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她无比确定,不管未来的自己有没有出息,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会离去。
夜色伴着细雪,在依偎着的背影上笼下层薄雾,像是副隽永的泼墨画。
凉风钻入半开的门里,沁来寒意。
梁晟挪开眼睛,对上老友们八卦兮兮的眼神。
看我做什么?他装作无事发生,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才悠悠开口,那是我外孙女婿。
第91章 叫你矫情,这下好了
因着过年的缘故,机票不好抢,梁筠跟李汉声干脆走了迂回路线,推迟归期,又先飞去苏杭的机场。在那儿刚好跟苏梦华他们碰头,一起开车回上林。
这倒是给魏宇澈省了许多事儿。他受了梁晟的命令,乐呵呵地同程汀程溪一起做起跟班,去找对联摊买门对子去了。
梁舒一个人闷在厨房里,边看炉子,边刷新着手机网页。
今年情况不知怎的,决赛名单迟迟没出,通告上说因为不可抗力延迟了一周。
算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
梁舒这几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一方面是她怕被淘汰,另一方面真入围决赛的话,她得考虑拿什么参赛。
竹天下举办到现在,赛程愈发精简,特别设置的青年组也取消了,只选取总报名数的前百分之三进入决赛。
由主办方提供场地,封闭三十天进行创作。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太复杂的来不及,太简单的又体现不出实力。
梁舒奔着夺冠的目的去,自然要做到最好,是以相当头疼。